傍晚未至,天色已是一片混沌的昏黄。
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了脏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天空。
起初只是稀落的几颗雨点,试探般敲在奥迪Q5乌亮的引擎盖上。
雨刮器开始工作,左右摇摆,使雨水随即蔓延开来,将窗外湿漉漉的世界——淌着水光的高架桥护栏、被染成乌沉沉的法国梧桐冠盖、匆匆裹紧外套缩头疾行的路人,尽数晕染成一片模糊而流动的光斑。
奥迪穿梭在傍晚的车河里,碾过积水的路面时发出沉闷的刷刷声。
顾凛坐在副驾驶,目光越过雨刮忙碌摆动的臂杆间隙,投向远方模糊的城市轮廓,胸腔里的鼓点似乎被这冰冷的雨声敲得更急了些。
车厢内一片安静,只有雨刮规律的刮擦和引擎低沉的嗡鸣。
真皮座椅的缝隙里逸散出北欧森林调的香氛分子,冰冷而昂贵地依附在鼻腔内壁。
顾凛用指腹摩挲着车门扶手的纳帕包皮,细腻的触感却让他想到丰台老屋那张布满磨损纹路的磨砂沙发。
白子妍指节清晰的手搭在档把上,那腕表的铂金表圈在仪表盘蓝光下闪过一道锐利的弧线。
此时此刻,手机导航的公里数正不断缩短,每一个数字的跃进都像拧紧心脏的扳手。
要去的是一个拥有私人草坪、四层别墅的世界,一个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世界。
过不多时,车载导航吐出顺义某个高档别墅区的名字。
道路两旁的行道灯次第亮起,在水汽里晕开一圈圈毛茸茸的黄色光团,映照着别墅区入口森然的铁艺大门和水珠四溅的喷泉雕塑。
白子妍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包裹的真皮骨节处,在雨水冲刷声和空调细微风鸣之间开口,声音清晰:“到了。” 方向盘略沉,Q5流畅地滑入自动开启的铸铁雕花大门内。
别墅的轮廓在密集的雨帘后逐渐清晰。
米白色的石材立面被雨水淋湿,呈现出深灰的质感,几线浓绿的爬墙虎蜿蜒其上。
地下一层,地上三层,错落有致,在巨大的落地门窗上映着室内温暖的灯火。
车门打开,阴冷的湿气瞬间包裹上来,雨点砸在石阶和车顶噼啪作响。
白子妍从驾驶座钻出,雨滴零星沾上她额角微潮的发丝。
顾凛迅速下车跟上,脚下昂贵的石材地面在雨水浸润下泛着幽静的光泽。
白子妍几步踏上台阶,拉开沉甸甸的铜制门把手。
暖融的光线混杂着干燥的、带着淡淡昂贵香氛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将身后的阴湿寒冷拒之门外。
“小白回来了?” 一道温婉不失活力的声音从光晕深处传来。
江雪的身影出现在开阔的玄关尽头。
她步伐轻捷地迎向他们,赤足踩在深色胡桃木地板上悄然无声。
柔和的顶光照在她身上,乌黑长发慵懒地绾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映衬着光洁细腻的皮肤。
她穿着一身居家绸缎的墨绿色袍裙,丝滑的面料随着她的步履流淌着微光,烘托出成熟丰盈又不失紧致的身段。
锁骨微现的深V领口,延伸出饱满圆润的胸线弧度,腰间轻束的系带让腰肢更显纤细。
长裙下摆开叉处,一双小腿笔直纤细,光裸的双脚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习惯性的宠溺,随即转向顾凛,唇角绽开笑容,温煦却不失审视之意:“快进来,这雨下的,没淋着吧?”她自然地伸手接过白子妍脱下的大衣搭在小臂,视线却未离开顾凛的脸庞。
顾凛连忙欠身:“阿姨好,路上还好,没淋到。”
江雪微微颔首,微笑道,“上次见面还在北疆呢,隔着沙漠大风听着张队他们在电台里吆喝。” 她走近半步,若有若无的淡雅花香与皮革香氛的尾调飘散,目光里带着洞悉的穿透力,扫过顾凛额前微湿的发缕。
“时间过得真快,” 接着她轻笑一声,“那会儿就觉得你心细懂事,不像一般毛毛躁躁的小男生。” 一句轻飘飘的肯定,瞬间将顾凛拉回七月末那气温炙烤的乌鲁木齐街头停车场。
眼前奢华客厅光滑的地面,与停车场干燥粗粝的沥青质感,在记忆深处无声叠加碰撞了一下。
“妈。”
白子妍将大衣递给江雪搭在臂上的那只手,“爸呢?”
“买点东西去了,估摸也该回了。”
“先坐会儿喝杯水。” 江雪一边答着,转身引领他们走向客厅宽大的L型乳白色沙发区域,“子妍,带着顾凛去你房间看看?” 她语调随意地建议着,走向角落的嵌入式酒水架。
白子妍看了顾凛一眼,没有过多言语,转身直接走上通往楼层的弧形楼梯。
顾凛紧随其后。
雨声在别墅深处被一层层空间过滤,变得遥远而缠绵。
三楼尽头右侧的房门被推开。
首先涌入鼻腔的气息就截然不同——一种近乎清冽的、带着油彩、调色剂和某种干爽草木香气的混合物,瞬间冲散了楼下客厅那混合着昂贵皮革与香氛的华丽气味。
房间很大,但绝不空旷。
一面墙边立着顶天立地的画架,架上固定着一幅未完成的布面油画,深蓝与墨黑交融铺展,狂乱的笔触下透着一座棱角冷酷的庞大建筑轮廓,像沉沦的地狱之门或异星人的要塞。
另一面墙则是嵌入式的白色哑光柜体,顶部整面玻璃柜门下,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书籍和画册。
房间中央是一张低矮宽阔的工作台,上面除了一台设计简约的全白笔记本电脑,便是几本摊开的画册,铅笔、炭条、刻刀散落其间,旁边一只青玉笔洗温润微光。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雨丝斜织,打在宽大的叶片上,发出单调又安宁的淅沥声。
最打眼的莫过于靠窗那张巨大的矮榻,铺着沉静的深灰色羊毛软垫,上面整齐并列着两只墨玉色的蚕丝方枕,床头一盏低矮的阅读灯线条极度简约。
顾凛站在门框边缘,目光掠过桌上摊开的、画满冰冷几何结构的建筑画册,扫过墙角堆放的无题未完成画框,最后落在那张足够容纳两人并肩而卧的低矮床榻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脖颈下方冲涌而上,烧灼着耳根,某些车厢后座狭窄空间里、剧烈纠缠到近乎窒息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爆裂闪回。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白子妍径直走向巨大的落地窗。
雨痕在冰冷的玻璃上蜿蜒爬行,窗外的芭蕉叶在暮色中摇出深碧的剪影,被雨水洗刷得油亮。
“冷色调适合雨天,”她声音不高,指尖随意点了点窗外灰绿交织的庭院,“像莫奈睡莲池最后几笔的混沌。”
顾凛小心地踱步到那面嵌入式的巨大柜体前。
玻璃门内整齐罗列的建筑图册封皮冷硬,烫金的德文、法文字母泛着疏离的光。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私密空间里充斥着白子妍的具象痕迹
“这画……”
顾凛将目光落向那幅狂躁阴郁的未完成油画上。
“《废墟猜想》。”
白子妍不知何时已转身,后背懒散地靠着冰凉的玻璃窗。
房间里只有笔洗边缘一滴悬而未坠的水珠,将沉未沉。
她默默打量着,掠过顾凛僵硬的肩线轮廓和微微收紧的下颌角。
“紧张?”
顾凛点点头,喉咙里像塞了一团吸水的海绵:“……有点。”
“紧张什么?”
她嘴角微微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很浅,“怕我家养了老虎?”
“啊?……没,没有。”
“那不就得了。”她语气轻松,几步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
“……嗯。” 顾凛喉咙有点涩,目光不敢落在那张矮榻,只盯着她脚下一块光洁的木地板,“太静了,这房子。”他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手指蜷了蜷,指腹又蹭到那道突兀的黑线补针。
白子妍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自己光裸的脚尖踩着的木板,
“隔音是装了特殊夹层的,还能电控开启,增强效果。”
她的声音落下,仿佛在密闭的容器里轻轻敲击。
方才还能隐约听到的、雨水冲刷芭蕉叶的细碎淅沥,被那巨大的、覆盖整面墙的落地窗和墙体结构彻底隔绝,变成了模糊沉闷的背景呜咽。
这间卧室似乎被一种强大的真空感包裹,超常的安静放大了空间里的一切痕迹:呼吸声、心跳似乎都无处遁形,连那副画架上的《废墟猜想》都显得更加锐利和阴郁。
角落那张铺着灰色丝绒的低矮卧榻轮廓,在寂静的光线下显得更为……不容忽视。
此刻的白子妍,就慵懒地倚靠着那片无声的雨幕,成为了这绝对静寂空间里唯一鲜活的焦点。
她穿着极其柔软的外套,浅灰的色调几乎要与身后玻璃的暗影融为一体。
裤脚宽松,刚好露出一段纤细的、骨肉匀称的脚踝,下面踩在地板上的,是一双光洁的裸足——脚背白皙干净,指甲修剪得很短,有着健康自然的淡粉色。
这是属于她个人的、绝对放松领域的习惯。
她的脚趾微微放松地蜷着,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直接感知木地板的温度。
顾凛的视线不由地从裤线滑向那双光裸的玉足。
那极其隐私的小小画面,在绝对的寂静中,像一尾平静投入深潭的石子,奇异地荡开了他胸腔里的凝滞气息。
他紧握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一些,指尖不再无意识地刮擦那道缝补针脚,只是轻轻搭在那里。
就在这时——
仿佛是为了打破这悄然滋生的沉溺真空,楼下清晰传来大门的开启与合拢声,接着是脚步声,伴随着塑料袋彼此摩擦发出的“哗啦”声。
柏岱山那极具穿透力的爽朗嗓门瞬间刺破了所有凝滞,震得空气都仿佛活了过来。
“我回来了!超市里人可真不少!嘿,闺女回来了吧?”
白子妍的视线从顾凛身上移开。
“走吧,我爸回来了。”她招呼顾凛下楼,自己率先转身。
那双光洁、踩在冰冷木地板上的赤足快速而轻盈,几步就跨出房门,消失在楼梯转角,只留下微弱的足音回荡在楼梯间。
顾凛深吸一口气,他压下心底的异样,紧随其后。
客厅里,暖黄的光线充盈着空间。
柏岱山刚把几个印着高级超市Logo的沉重纸袋放在玄关柜旁,正脱下沾染了湿气的大衣。
他身材魁梧,站姿挺直,即使穿着舒适的深色V领羊绒衫,也透着一股军伍特有的力量感。
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爽朗笑容,一边解着围巾一边抬头。
“小白回来……”
他的目光很快越过女儿,精准地锁定了她身后的顾凛,“哟,顾凛!到了啊?刚才还说呢,雨大不大?” 柏岱山的声音洪亮中带着真挚的亲热,几步就迎了上来,朝顾凛伸出手。
顾凛连忙上前,身体几乎是本能地瞬间绷紧了军姿后脊,规规矩矩地握住那只宽厚粗糙的大手:“叔叔好!路上还好,雨不大,有子妍开车。” 他的回应清晰利落,同时带着青年特有的恭谨。
柏岱山哈哈一笑,用力握了握顾凛的手,另一只手热情地拍在他臂膀上,触感沉稳有力,“好小子,精神头足!上次在北疆就觉得你是个扛事儿的料!这身板,不错!” 他的夸奖爽快直接,瞬间让顾凛紧绷的肩膀线条又松懈了一分,却又被那份力量感钉在原地。
“刚回来就瞎夸,” 江雪倚在酒水架旁,手里拿着一只干净的醒酒器,唇角含笑望着丈夫,“孩子们淋雨回来,也不说让人进来喝口水。” 嗔怪的语气里带着熟稔的暖意。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超市那人挤人的!来来顾凛快坐!喝点什么?饮料?矿泉水?” 柏岱山说着,顺手将大衣递给了走过来的江雪。
客厅这边,白子妍正在。
顾凛看着那只递到自己面前的玻璃杯,里面漂浮着几片剔透的柠檬片:“谢谢。” 他接过来,指尖恰好擦过白子妍微凉的指节,轻轻抚摩。
厨房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空间。
极简的线条、冷冽的金属感,镶嵌着顶级厨电。
空气里是柏岱山带回来的新鲜食材的味道——某种清冽的叶菜,深海鱼类的微腥,还有冷藏牛肉的油脂冷气。
柏岱山兴致勃勃地整理着料理台面的东西:“买了条上好的三文鱼,闺女爱吃的刺身级,还有扇贝。今儿个试试我的手艺!” 他拿起一把日式主厨刀,厚实的刀刃闪着寒光。
刀柄落在砧板上时发出轻微“笃”的一声。
白子妍走过去帮忙整理食材袋,光裸的脚趾踩在被中央空调烘暖的地砖上,无声无息。
她从冷藏袋里拿出密封的三文鱼。
鱼肉色泽橙红,纹理如大理石,触手冰冷油润。
顾凛站在不远处,柏岱山让他递调料瓶。
他依言走过去,目光掠过白子妍低垂的脖颈,细腻的皮肤在顶灯下有着玉脂般的光泽。
一丝暧昧的联想在心底掠过,被柏岱山爽朗的笑语切断。
江雪则在岛台的另一端准备沙拉,优雅的动作带着韵律感。
柏岱山开始剁姜末,笃笃笃的声响短促有力,砧板随之微颤。
顾凛在江雪的示意下打开水龙头冲洗水果。
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看着水流下苹果泛起的明亮光泽,听着身后柏岱山粗犷的说话声和笃笃的刀声,身旁则是白子妍专注处理鱼肉时近乎沉默的沉寂。
不多时,晚饭准备完毕,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瓷器和银亮餐具。
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映照着一桌色彩丰富、香气诱人的菜肴:切成薄如蝉翼、纹理分明的三文鱼刺身铺在冰山上,旁边点缀着青翠山葵和粉红浆果;黄油煎扇贝饱满圆润,淋着雪莉酒釉汁;时蔬清炒,脆嫩碧绿;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野菌火腿粥。
“来来,顾凛,尝尝这鱼!”
柏岱山热情地招呼着,给顾凛布了一大片刺身,“这肉好得很,鲜甜!”
“谢谢叔叔!”顾凛双手接过来,冰凉的鱼肉入口即化,浓郁的油脂香在舌尖化开,确实鲜美无比。
“味道怎么样?”江雪微笑着问顾凛,自己也优雅地用叉子叉起一块扇贝,金黄的汁液顺着饱满的贝肉边缘缓缓滑落。
“非常好吃!”顾凛真心赞叹,柏岱山的手艺超出了他的预期。
柏岱山很是受用,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今天在超市如何火眼金睛挑选食材的趣事,气氛轻松融洽。
江雪配合着丈夫的话题,偶尔优雅地抿一口清酒,目光在交谈中流转。
白子妍安静地吃着,姿态放松却不散漫,手指灵活地使用着筷子,夹取鱼生时动作精准无碍。
聊了一会儿当天的天气和路况后,江雪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顾凛身上,唇角笑意更深,带着长辈观察孩子成长般的温和探究:“顾凛这孩子,上次在北疆看着还很……”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挑选一个精确的词,“很『生涩』。这次感觉倒是不一样了,沉稳多了?”
她的语速平稳轻柔,笑容温煦依旧。
柏岱山大笑着附和:“是吧?我就说长进了!”
“嗯,”白子妍的声音平淡。
她没有看江雪,目光似乎落在那鲜嫩鱼肉精确完美的切口上,叉尖稳稳地送入口中。
细细咀嚼后,才微微抬了抬眼,看向母亲的方向。
“刀,磨出来了。” 她说得很轻。
短暂的静寂在餐桌上弥漫,只有吊灯光晕无声流淌,映着银叉上一滴欲坠未坠的黄油釉汁。
“刀?” 江雪的眼波轻轻一转,笑意未减反深。
她将手中那颗饱满的扇贝蘸了蘸盘底的汁液,细细咀嚼着。
“锋利点好啊,”接着她咽下贝肉,将目光投向白子妍,“钝刀子,费劲又不出活儿。磨刀石选好了,功夫下足了,刃口才出得来那份利索劲儿。” 她的声音温软,话接得滴水不漏,只有眼底那抹赞许,无声地弥漫开来。
暖融的灯光下,江雪面带笑意,突然转向顾凛道:“说起来,你们俩处得这么好,真让人省心。顾凛,听小白说你准备将来考研?有她在身边替你掌着方向,我们也放心些。”
顾凛正努力消化着这场突如其来“磨刀论”究竟是何用意,听到这话,连忙挺直了本就绷着的背脊,像在回答首长问话:“是,阿姨、叔叔。我在尽全力学,子妍……子妍帮了我很多。”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静静喝粥的白子妍。
她眼睫低垂,侧脸在光线下线条利落。
顾凛心底一热,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几分,“她懂东西多,有她在旁边点拨我,我也……挺依赖的。”
这表白般的回应显然取悦了两位家长。
柏岱山爽朗地挥挥手:“好好好!有这份心劲就行!你们啊,以后有的是路要走,多扶持着点!你阿姨说得对,小白稳重,有她带着你,我们一百个放心!”
“可不是,”江雪含笑接话,那双漂亮的眼眸波光流转,温和地落在顾凛尚显青涩却充满力量感的年轻面孔上。
当她微微前倾去够远处的酱碟,丝绸质感的墨绿领口垂落一线,饱满圆润的弧线在灯光下惊鸿一瞥。
顾凛的目光极快地滑过,像被灼了一下般,赶紧低头盯着自己盘中的贝肉,只觉得鼻尖仿佛又萦绕起那股若有若无、淡雅又成熟的花香,某种难以言说的、纯粹基于视觉冲击与荷尔蒙的悸动猝不及防地窜过神经末梢,让他喉结微动了一下。
“我们这房子也够大,”
江雪的声音依然轻柔,“楼下客房都空着,收拾得很干净。顾凛你以后周末,或者干脆暑假什么的,想过来复习或者和小白待着,随时来住就是了!别见外,就当自己家。”
柏岱山立刻附和:“对!这样方便!”
盘子里的食物渐渐见底,晚饭在一种家庭特有的温馨氛围中接近尾声。
白子妍放下筷子,抽出餐巾优雅地按了按唇角。
她看向顾凛,“走吧。” 语气干脆利落。
那双清澈而冷静的眼睛里映着餐桌吊灯细碎的光点,也映着顾凛有些发懵的模样。
说完,她已起身,赤足踩在微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转身走向通往楼梯的方向。
顾凛愣了一下,在柏岱山和江雪含着笑意的目光注视下,连忙也站起来,匆匆对柏柏和江雪说了声“叔叔阿姨慢吃”,便带着点年轻人的羞窘与急切,追随着那道窈窕而沉静的背影而去。
灯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餐厅里很快只剩下夫妻两人。
壁灯的暖光柔柔洒在江雪妩媚成熟的侧脸上,她端起微凉的清酒浅浅啜了一口,唇角弧度未减,眼波深处似有更深的笑意晕开。
“灯关掉。”
白子妍的声音响起。
她陷在沉灰色羊毛垫的凹陷里,柔滑的真丝睡裙面料在昏暗中流淌着微光,勾勒出肩颈线条流畅的剪影。
顾凛钻进被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便缠上了白子妍柔软的腰肢,将她更紧密地拥向自己。
接下来的行为,是过去三周里,每晚熄灯后的惯常仪式。
他的唇急切地落下,先是饱满的额角,落下一个个湿润的的印记;紧接着滑至高挺的鼻梁侧面,在那里徘徊轻吮;最后落在白子妍线条清晰的下颌,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他愈发沉重的鼻息。
白子妍安静地接纳着,呼吸平稳。
她甚至能描摹出这流程:他会如此这般地亲吻她很久,从发鬓到耳垂再到脖颈,力度逐渐加重,却始终徘徊在那条界限之外。
他的手掌会带着烫人的温度在她背脊滑过,隔着真丝感受每一寸起伏,却绝不会莽撞探入裙底,更不会向下探索那隐秘的源头。
尽管说,在这紧密的拥抱与连续的亲吻中,白子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属于他的、坚硬灼热的焦点所在,紧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隔着薄薄两层丝织物,像一截倔强硬挺的烙铁。
这如同默契的规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亲热界限。
时间在这灼热的依偎中流逝,彼此的体温交融。
窗外的夜色似乎也因这室内的热度而微微扭曲。
就在顾凛的手指无意识嵌入她腰背的丝料,气息灼热地寻找着她颈窝深处更敏感的皮肤时,白子妍清冷的声音响起。
“对了,你坚持吃一段时间这个。”
说话间,她便从顾凛的怀抱中灵巧地抽身坐起。
赤足无声地落在冰凉木质的地板上。
水银般流淌的真丝睡裙贴合着她的身体的曲线,在黑暗中只留下一个朦胧却诱人的影子。
她没有开灯,径直拉开房门,身影消失在通往主卧方向的走廊静谧昏暗中。
顾凛的身体仍保持着前倾拥抱的姿态,怀里骤然失去的温度和重量让他心头空落了一瞬。
下腹那处昂扬的存在感更加鲜明,在微凉的空气里不甘地跳动了一下。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门口。
等待并不漫长。脚步声由远及近,轻得几乎不可闻。
白色的幽影重新出现在门口,手里多了一个小型的亚克力透明分格药盒。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盒格子里塞满了形态各异、种类繁多的胶囊和药片——有圆形的、椭圆形的;有大颗如红豆的,也有小粒如米粟的;暗红色的、明黄色的、灰绿色的……像一堆五彩斑斓的迷你宝石,数量多得几乎每个格子都要满溢出来。
白子妍走近,将药盒连带一杯温水递了过来。
“这些……”
顾凛看着那满满当当的药盒,惊讶清晰地写在脸上。
白子妍微微一笑,“我爸平时吃的,对身体有好处。”
短暂的迟疑过后,顾凛选择了闭上嘴,也按下了心头那短暂的困惑疑虑。
对于白子妍给他的一切,无论是方向,还是此刻递来的这把“糖”,他似乎早已训练出了一种近乎本能的驯顺。
没有追问,没有探究。
他低下头,手指略显笨拙地拨开药盒的盖子。
指尖有些发烫,也许是被子里残留的热度,也许是刚才未尽的情绪在烧灼。
他默默地将那些颜色形状各异的药片胶囊全数倒入手心,一把塞进口中,再捧起水杯,仰头“咕咚咕咚”地大口吞咽下去。
温水的暖流冲刷着喉管,带走了那堆繁杂药片异物感的涩然,也仿佛浇灭了一丝下腹那滚烫到令人焦躁的火苗。
他将空杯子放回床头柜,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
喉间药片带来的混杂余味尚未散尽,顾凛视线追随着白子妍的动作。
她像一只归巢的雪狐,无声地坐回床榻的柔软凹陷里。
柔滑的真丝裙摆贴着身体曲线滑落,重新覆盖在温暖的被褥上。
床畔昏暗的环境光,吝啬地勾勒出她清晰的身形轮廓。
利落的短发蓬松着,几缕发丝柔顺地贴在白皙的额角和耳后,衬得她尖俏的下巴线条愈发分明。
她的脸颊在昏昧中像初绽的瓷器,细腻莹润。
水银般流淌的真丝睡裙在胸前自然垂落,贴合着微微隆起的、流畅而饱满的弧度。
既非咄咄逼人的丰盈,也非贫瘠的坦陈,是恰到好处、富有生命力的自然起伏,随着她坐下的动作轻轻颤了颤,柔软地撑起丝滑的衣料,形成一个温柔而诱人的、属于年轻女性的完美剪影。
当她的目光转向顾凛时,那双总是带着清冷静冽力量的眼眸,此刻却融化了几分,晕开一层淡薄的水光,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那温柔里似乎还糅杂了一点点异乎寻常的东西,一丝难以捕捉的、少女般的浅淡羞涩,像初雪上掠过的飞鸟影子,稍纵即逝。
“吃下去就好。”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比平时更软和一些,带着沐浴后微润的水汽感。
她微微侧了侧头,避开顾凛直白注视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仿佛在欣赏雨后庭院朦胧的影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后每晚都吃,坚持一阵子,”她又停顿了一下,才用几乎快消融在空气里的细弱声线,说道:“……会让你那里……更……硬挺些。”
她的话语如同带着热力的羽翎,轻轻拂过顾凛的耳膜,将最后一丝残留的药味都蒸腾殆尽。
顾凛没有立刻动作,也没有回应言语。
他只是安静地、专注地看着她投向外窗的侧影,将那句分量极重却带羞怯的话,一字一句、真切无比地收纳入心。
昏暗中,他下颌的线条似乎绷紧了刹那,那是无声汹涌的洪流在内里激荡。
然后,他动了。
他的动作是出人意料的轻柔,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手臂沉稳地抬起,绕过白子妍纤薄的后背,最终落在那不盈一握的腰侧。
这个拥抱的动作完成了最终的收束,将她圈定在自己的气息与体温织就的方寸之地。
白子妍顺从地依偎进去,身体自然放松下来,后背贴合着他年轻而滚烫的胸膛。
她微凉的脚趾隔着丝滑的裙摆,无意识地蜷了一下,似乎在适应他骤然传递过来的高温。
顾凛的头颅低垂,温热的呼吸拂动她颈后柔软的短发,带来细微的痒意。
两人身体的贴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密度。
即便隔着真丝睡裙和顾凛宽松的绸缎睡裤布料,白子妍的腰腹下方仍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坚硬而灼热的压力——它像一枚蓄势的楔子,深深地、固执地顶在她小腹柔软的内凹处。
那正是方才她允诺会“更硬挺”的所在,此刻已然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她能清晰感受到它的形状、它的硬度,以及它所裹挟的、属于年轻身体的巨大能量和无言渴望。
然而,空气中并无更进一步的躁动。
顾凛拥抱着她的双臂坚实而安稳,双手只是规规矩矩地交叠在她腰腹前,未曾有分毫下移。
白子妍的双手也自然地环在自己胸前或搭在床边,未曾去触碰那个热源顶点。
双方都维持着一种充满张力的静止,将这份无声的“顶撞”完整地纳入这拥抱的姿势里,成为心跳之外另一层默契的存在。
夜深人静,别墅的卧室里弥漫着一种沉静的氛围。
顾凛和白子妍相拥而眠,呼吸均匀而轻柔,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份宁静之中。
电子隔音系统让房间与外界完全隔绝,连窗外雨后庭院的滴水声都被屏蔽,只剩两人的呼吸声轻柔交织。
白子妍的头靠在顾凛胸前,柔软的短发微微拂过他的皮肤,温暖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一丝甜蜜的安宁。
顾凛从浅眠中醒来。
他睁开眼,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
床头柜上的水杯空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白子妍的臂弯中抽出身,尽量不惊动她熟睡的身影。
推开卧室门,顾凛步入二楼走廊。
电子隔音系统的屏障消失,空气中细微的流动声变得清晰,木质地板在赤脚下泛着凉意。
他放轻脚步,走向走廊尽头的饮水机,金属机身在微光下闪着冷光。
就在他伸手接水时,一阵低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
那是一声毫不掩饰的呻吟,绵长而放肆,在别墅的寂静中回荡。
女声,柔媚而炽热,毫不压抑,像在尽情释放某种深藏的情感。
紧接着,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喘息,夹杂着节奏分明的撞击声——像是床榻的木框在地板上轻微摩擦,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暧昧的旋律,毫不遮掩地在夜色中流淌。
顾凛的手一僵,水杯险些滑落。
他屏住呼吸,试图分辨声音的来源。
呻吟声再次响起,更清晰,更热烈,伴随着低哑的嗓音,像是男性的低语,模糊却充满力量感,与那撞击声的节奏交叠。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楼下的声音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愈发急促,呻吟与喘息交织,低语与撞击声缠绕,像是一场无人知晓的狂热交响,在别墅的某个隐秘角落肆意上演。
顾凛站在走廊中央,目光扫向楼梯口。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声音却像有形之物,勾勒出一幅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女声的呻吟高亢起来,带着一丝颤抖的尾音,像是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推向顶点。
另一道低沉的嗓音回应着,语调模糊却充满占有欲,伴随着床榻撞击的节奏,愈发急促而有力。
走廊墙上的油画在微光下显得诡秘,画中女人的脸庞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眼神仿佛在注视着他。
顾凛的心跳加速,喉咙发干。
他想走近楼梯口一探究竟,但脚下却像被无形的力量钉住。
理智告诉他,这种深夜的声响不该轻易追查,却又无法忽视那声音带来的冲击——赤裸、炽热、毫不掩饰,像是别墅深处藏着一场禁忌的狂欢。
他转头看向卧室门,白子妍仍在熟睡。
楼下的声音渐渐高涨,女声的呻吟夹杂着破碎的喘息,撞击声与低语交织,仿佛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幕幕画面。
顾凛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他感到一股热流在胸腔中涌动,夹杂着好奇、震惊与一丝莫名的悸动。
那声音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女声的呻吟时而高亢,时而低回,撞击声愈发急促,像是床榻不堪重负的低鸣。
顾凛站在原地,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下腹传来一阵强烈的热流。
也不知怎么着,他的睡裤里,肉棒早已硬挺得发疼,顶端隐隐湿润,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渗出,沿着敏感的皮肤缓缓滑落。
那快感来得迅猛而强烈,像是被楼下的声音直接点燃,烧灼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没有去琢磨这股突如其来的强烈欲望从何而来,只是站在走廊的微光中,继续倾听那放肆的交响。
呻吟声再度拔高,夹杂着低哑的嗓音和急促的喘息,像是在黑暗中上演着一场无休止的狂欢。
顾凛的胸膛起伏,喉咙干涩,身体的反应让他有些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走向饮水机。
水流冲刷着杯壁,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凉意透过指尖稍稍缓解了那股灼热。
他灌了一口冷水,试图让头脑清醒,却无法完全压下身体的躁动。
最终,他握着水杯,脚步沉重地回到卧室。
轻轻关上门,电子隔音系统再次将一切外界声响隔绝。
白子妍依旧熟睡,呼吸平稳,柔软的短发散在枕边,浑然不觉他方才的经历。
顾凛将水杯放回床头,躺回被窝,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那放肆的呻吟、急促的撞击声、低沉的喘息与模糊的低语,仍在他脑海中回荡,像一团未尽的火焰,在他体内悄然燃烧。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睡眠。
夜色深沉,别墅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