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朗僵在那里,第一人转朱阁的阁主,距今已经一千两百多年了吧。
“我是第三任朱曲的修炼者。”梅处士品了口酒,说出了一个让夜朗无法消化的消息。
那也太夸张了,她活了到底多久?不会是骗人的吧。夜朗紧紧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不说就是最正确的。
“你很有天赋。”梅处士看着夜朗,“我会好好培养你。”
“谢谢前辈。”夜朗刚忙道谢。
梅处士点了点头,竟然伸出手,直接插到了火炉里,拿出了一个破烂的圆形泥盘。
夜朗看呆了,怎么可能有人不作任何防护,就把手伸到火里?
她连内功都没有用啊!
“参悟这个泥盘,三日为限,参悟透了,你就能继续留在这里。”梅处士把泥盘递给了夜朗,又把酒壶放了回去,就这么径直回到了大炕上,裹了被子,直接睡下了。
夜朗呆呆地看着她,有些摸不到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了看泥盘,上面有些错落的纹路,但是并没有什么玄奥的。但是没办法了,参悟吧!
夜朗先是按照泥盘上的纹路运行了一遍转曲,却发现没什么效果,反而把自己的经脉弄得生疼。
他又试着解读那些纹路,想要看出些许端倪,这或许是文字,或许是功法?
转曲,朱曲,他猛然想到,这会不会是曲子?他左右看看,在房间的角落里,果然有一把古琴停在幽暗处。
但是,夜朗不通乐理。他只好静坐等着,等到梅处士醒来。
晚上,梅处士睡醒了,她看向抱着古琴的夜朗,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问:“怎么不弹一下?”
“我不会。”夜朗老实地说道。
梅处士微笑起来,说:“我教你。”
三日里,夜朗跟着梅处士学琴,学着学着,那琴谱果然和转曲相协,夜朗逐渐沉醉在了演奏里,每次演奏,内力都会强盛一份,头脑都会清醒一分。
他又连续弹了七日,竟然不用睡觉,不用饮水吃饭。
放下琴时,夜朗觉得自己精力饱满,腹无饥饿,反而比饱餐一顿、大睡一觉后还要精神。
“好了,天赋不错。”梅处士点点头,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泥盘,递给夜朗,说,“参悟七日,参悟透了,留下,否则走人。”
夜朗接过泥盘,上面的纹路更加复杂了。
他试着弹奏,但总是不成谱子,他又试着运功,也毫无效果。
他试着把两个盘的曲子结合到一起,弹是能弹,但难听至极。
转眼就是三日,夜朗憋得烦闷,便出了门。
门外大雪依然,夜朗拿着两个泥盘,在雪中漫步,冥思苦想着其中奥妙。
园外是一片梅林,梅花偏偏凋落,鲜艳地盖在雪上,一会又被雪盖住一半。
雪里梅红,梅红映雪,夜朗突然懂了,他坐在石桌前,把两个泥盘的一半相互交叉,画下了纹路。
那纹路果然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但还不成曲。
夜朗现在不急了,他坐在石凳上,看雪,看梅。
梅盖住雪,雪掩住梅,不停往复。
落梅消融,与雪一起成为新土,化作新梅落下,循环往复,时刻不停。
他明悟了,开始转动两个圆形的泥盘,纹路循环往复,终于在某个瞬间,那些复杂扭曲的纹路汇到了一处,成了完整的一曲。
夜朗开始弹琴。风雪停了,梅花静了,天地间只有夜朗的琴声回荡。不知何时,梅处士站在了院内,微笑着看夜朗弹完一曲又一曲。
又是七天,夜朗收琴,风雪呼地开始刮起,梅树簌簌地响着,落梅和白雪又变得浑然一体。
“天赋极佳。”梅处士说完,走到夜朗旁边,从自己怀里拿出了第三个泥盘,递给了夜朗,“参悟十四日,参悟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吧,历代阁主很少有人能悟透这第三个泥盘。”
“谢谢前辈。”夜朗接过泥盘,他现在也变得淡然不惊了。
第三个泥盘更加地玄奥,上面的纹路像是乱画,却总有奥妙。夜朗低头苦思,累了便弹琴,弹了琴,疲惫便全好了。
一转眼,又是七日过去了,夜朗把所有方法都试了一遍,发现第三个泥盘和前两个根本就是不搭的。
第八日,梅处士拿着剪子,弓着腰出来了,他给每个梅树都修建了一下枝条,寒雪红梅,这里宛如仙境。
若有人知道这里的梅林,一定会把这美景传颂给天下人。
夜朗看着梅处士,却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梅林需要修剪,那么这泥盘……
他站了起来,拿着第一个泥盘,狠狠地一用力,泥盘顿时按照纹路的方向碎了。
历代阁主要么是饱读诗书之士,要么是仁爱守礼的君子,他们极少人敢这样做,但是夜朗不一样,他是个小乞丐,他什么都敢做。
三个泥盘,咔嚓一用力,就会按照纹路碎开。泥盘只剩下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碎块。
夜朗看着这些碎块,足足看了三日。
第十二日,夜朗突然跑到屋里,疯魔一般拿出笔,开始在每个泥块上写字。
他写的都是口诀,有转曲的,有朱曲的。
按照转朱曲书上的字体大小,不同的泥块上能够写下不同的口诀段落。
夜朗写了足足一日,当他写完最后一段时,最后一个碎片也用完了。
他把所有碎片拼到了一起,拼了足足两天两夜,三个圆形的泥盘,竟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形泥盘。
这是一篇新口诀。
“这就是转朱曲。”
夜朗慢慢抬头,看向梅处士,只见梅处士瞪圆了眼睛,带着狂喜的笑容,站在院门口。
“这就是转朱曲。”她又说。
“什么……意思?”夜朗突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低头看看那泥盘,这口诀……
“转曲朱曲,本是一曲?”夜朗艰涩地问。
“是,转朱曲,本是一曲!”她一拍手,说完便开始狂笑起来,高喊着本是一曲,本是一曲。
“那……那转曲支配,朱曲臣服……”
“那本是一体两面!”
“可是那画!”
“哈哈哈哈哈哈,第一任阁主,既修转曲,又修朱曲,那本是转曲的他,和朱曲的他!”
“所以,若是修炼转朱曲……”
梅处士突然止住了笑,天地间只有风雪落梅的声音。她微笑着看着夜朗,说道:“那么,你就有转曲朱曲的全部威能。”
“人之大欲,无非三者。一者生存,求生与存在,五谷杂粮,肉食鱼鳖,衣裤床被也。二者权利,权能与利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三者安全,安稳与求全也,弱者凭依,少者均等也。”梅处士眼睛溜圆,吐沫横飞地喊着,“阴阳相调,神魂相济,才是正道!那第一任阁主,便是如此!后代诸人,却无人可以做到,他们或修转曲,或修朱曲,不懂合一之理。”
“这!”夜朗明白了,第一任阁主根本不是两个人,他是一个人。男人是他,那个伪娘也是他。
“悟得此道的,有三人,你是第四人,前三人不愿修这转朱曲,你,你愿意修炼它吗?”
夜朗晓得,修了这转朱曲,他就要变成伪娘了,或者说,他可以选择变成伪娘,也可以选择做男人。
他沉默了,梅处士也不再多说,而是回屋。
转朱曲,可以拥有二者威能,那么他依然可以让玉玲珑等人认他为主,也可以去找到一个足够让他臣服的主人。
想到这里,夜朗心尖一颤,他长这么大,无人庇护,无人照顾,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保护自己,如父如母……他流下两行眼泪来,这样真的很好。
可是,要变成那副样子,夜朗想到唐木槿和玉玲珑的身体,那美妙多姿肉体,简直是一具艺术品。
男人的象征,女人的象征合为一体,真的有种天地合一的美丽。
他又想到那天抽打玉玲珑的屁股,那种奇妙的感觉慢慢浮现,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想要和玲珑姊姊一样,被一个男人带着爱抽打,而不是小时候那般。
夜朗呆呆地抬头看向天空,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修了这真正的转朱曲,就意味着要和现在的这具身体告别,迎接新的自己。
他突然感觉,这样也不错,过去的自己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他的改变是在转朱阁,转朱阁藏转朱曲,或许这是宿命,宿命让他修炼转朱曲。
可是,做了伪娘,世人终究会认为自己是女人,那么自己还能完成原先的雄心壮志吗?
夜朗有些迷糊,但是作为一个伪娘,能够做到天下无双,这貌似也是很男人的一件事情。
说到底,男人用于形容某个人的时候,总是把其中美好的品质提取了出来,而忽视了那些垃圾。
这个人真男人,这个人真女人,都是一样的。
人们用生理定义性别,再在之上定义了社会性别罢了。
都是一样的,夜朗长舒了一口气,盘膝坐在了雪地上。
他的内功开始转变,经脉噼里啪啦地开始发出微微的响声。转曲被完全废掉,新的转朱曲内力,在他的身体里开始流动起来。
夜朗长的本就俊秀,修炼了转朱曲后,他的脸庞开始变得柔和,身体开始变得细腻,一层淡灰色的东西,从他的毛孔中渐渐地排出。
梅处士感受到了些什么,她走出门,看着夜朗盘膝坐下,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也流下了泪来。
梅花轻落,风雪渐小,夜朗逐渐地被白雪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