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殿内燃着安神的沉水香,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药膏苦涩气息。
烛火摇曳,在垂落的纱帐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添几分清冷寂寥。
太医早已仔细看诊离去,留下内服的汤药和冰敷的药膏。
饶是敷了药,宁樱那半边脸颊依旧肿得骇人,上面还残留着几道刺目的青紫指痕,每一下细微的呼吸似乎都牵扯着伤处,带来细密的刺痛。
紫画跪在榻前的小杌子上,眼圈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手中浸了冰镇药汁的软帕上。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十二万分的愧疚,将那冰凉的帕子轻轻敷在宁樱肿胀的脸颊上。
“嘶……”宁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姑娘!呜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怪我不该带你出去的!我要是不提去御花园散心就好了……呜呜……”紫画的声音哽咽破碎。
宁樱忍着痛,声音因为脸颊肿胀而有些含糊不清,却带着安抚的温柔:“不怪你……真的。也……也怪我自己在暖阁里闷得慌,想透透气……”
她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白日里阮嫔那淬毒般的眼神和皇后面无表情的脸孔交替闪现,心底一片冰凉。
她以为那样和王爷相依相偎的日子可以一直没有尽头的过下去呢,这突然的变故仿佛比的以前的日子像是偷来的。
生活就是需要用来比较的,以前在暖阁总觉得庄子上的日子更畅快,如今来了长春宫又不自觉的想起在暖阁里的时光。
殿外,太监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洒扫布置,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宫灯次第点亮,将长寿宫孤寂的影子拉长。
直到更漏声沉沉响起,一道明黄的身影才踏着浓重的夜色,带着一身风露与沉郁的帝王威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长寿宫内殿门口。夏岐铭挥手屏退了所有欲通禀的宫人,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烛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榻上那个蜷缩着的、显得格外单薄脆弱的身影。
宁樱背对着他,似乎睡着了,但那微微起伏的肩线和紧绷的脊背,泄露了她并未安眠。
夏岐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他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许是感受到那熟悉又迫人的气息,宁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她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了呢。
当夏岐铭温热的手掌即将抚上她的肩头时,她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锦被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难堪的脆弱:“皇上……别过来……我这会儿……太丑了……”
“阿樱……”夏岐铭的心被这声“太丑了”刺得心痛。
他温柔地握住她瘦削的肩,小心翼翼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
那张平日里清丽绝伦、足以让他心旌摇曳的小脸,此刻半边高肿,青紫交错,夏岐铭的呼吸猛地一窒,深邃的眼眸满是自责。
他伸出手指,想触碰,又怕弄疼她,最终只是虚虚地悬在上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还疼吗?”
宁樱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上面还沾着未干的湿意,她垂下眼帘,低声回道:“太医……来过了。紫画给我敷过药了……这会儿……已经不疼了。”
夏岐铭不再说话。他俯下身,温热的唇瓣极其轻柔地、细细密密地吻过她受伤脸颊的每一寸边缘。
他的吻小心翼翼,避开了最红肿青紫的中央,只在那微凉的、完好的肌肤上流连,带着无尽的怜惜、安抚和浓得化不开的歉意。
那温热的触感,混合着药膏的苦涩气息,奇异地抚慰着宁樱心头的委屈和惊惧。
“都怪我……”他滚烫的呼吸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浓烈的自责,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喃,“都怪我不好……是我没能护住你……害你吃了这样的苦头……阿樱,都怪我……以后……以后我定然护好你,再不让人伤你分毫……”
“没事……这可不怪皇上……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给皇上惹麻烦了。”
宁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她伸出双臂,紧紧地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龙涎香气息和那令人沉沦的温度。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害怕,仿佛都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