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门弄斧

仪式尘埃落定,肃穆的教堂里仿佛还回荡着誓言的余音。

赫克托尔和伊莉丝两人并肩走出,清冽的晨风拂过,带来一丝荒野的凉意。

教堂门前拴马的石桩旁,女人脚步一顿,金棕色的眸子忽地亮起,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狡黠。

“赫克托尔,”她侧首,唇角勾起一抹挑战的弧度,“比划比划?”

男人刚解开缰绳的手停住,沉静的目光投向她,带着一丝困惑,似乎在无声询问这突如其来的兴致所为何来。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手痒,”她笑着解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腰间,“顺便看看我这‘徒弟’,有没有点长进?你的剑借我使使?护国之剑现在可是你的了。”

“用、用剑太、太危险。”赫克托尔眉头微蹙,语气坚决。

“怎幺?”伊莉丝挑眉,语带揶揄,手却已快如闪电般探向他腰侧的剑柄,“看不起人?还是……舍不得你的宝贝疙瘩?”

“唰——!”

寒光乍现!沉重的剑身甫一出鞘,便以不容抗拒的下坠之势狠狠砸向地面!

伊莉丝猝不及防,被那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前一拽,整个人狼狈地趔趄出去。

赫克托尔眼疾手快,铁钳般的手臂及时托住她的肘弯,才免了她当众啃泥的窘境。

伊莉丝稳住身形,脸颊微热。

以前看他挥剑如臂使指,怎没发觉这玩意儿竟这般沉?简直像抡了块铁疙瘩!

“咳……”她清了清嗓子,掩饰着尴尬,迅速将那烫手山芋塞回他手里,脚步僵硬地往回走,“你说得对,刀剑无眼。我去看看教堂柴堆里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事儿’。”

……

伊莉丝紧握着一根粗糙的柴枝,压低重心,绕着赫克托尔缓缓挪动脚步,像一头伺机而动的幼豹。

掌心因用力而微微汗湿,她下意识转动了一下握柄,瞳孔死死锁住对面那渊渟岳峙的身影,连眨眼都怕错失瞬息。

赫克托尔则截然不同。

他单手持着另一根树枝,姿态随意得近乎闲散,沉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面对的并非一场较量。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淌。

一息、两息……

就是此刻!

伊莉丝足尖发力,身形骤然前冲!手中树枝撕裂空气,挟着风声直劈赫克托尔面门!

男人脚下微错,如同磐石分水,轻松避开这凌厉一击。

一击落空,伊莉丝手腕急转,变劈为扫,树枝化作一道灰影拦腰扫去,赫克托尔却已如鬼魅般旋身绕至她身后,手中树枝的尾端带着点警示的意味,在她毫无防备的后心轻轻一点。

“注意防、防守。”

他沉声提醒,如同昔日在训练场上那样。

胜负欲瞬间点燃!

伊莉丝银牙暗咬,猛地拧身,一记凌厉的手肘狠狠撞向他坚实的胸膛,借力向后急退两步拉开距离。

“现在我是你的对手,不是学生!”

她重新摆开架势,树枝尖端直指赫克托尔咽喉,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决,“拿出你的真本事!别放水,让我看清自己的斤两到底有多少!”

“伊莉……”赫克托尔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话音未落,一道灰影已迅疾斜刺里劈来!

他下意识擡臂格挡,“啪”的一声脆响,两木相交。

这一次,男人臂膀上传来的力量不再含蓄,一股沛然之力猛地将伊莉丝震开,她踉跄着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

悬殊的差距如同冷水浇头,却更激起了伊莉丝骨子里的倔强。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猛地吸气,足尖在地上一点,借力蹬上教堂粗糙的土黄色外墙,凌空翻身跃至赫克托尔头顶上方,树枝如离弦之箭般直刺而下!

赫克托尔不慌不忙,侧身闪避的同时挥臂上撩,“铿!”再次精准地格开这居高临下的一击。

伊莉丝落地未稳,攻势已如疾风骤雨般泼洒而出,树枝化作一片连绵的灰影,试图撕开男人的防御。

然而赫克托尔的步法精妙得令人绝望。

每一次看似凶险的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招格挡都沉稳如山。

伊莉丝的呼吸随着持续的进攻越发急促,攻势也带上了几分急躁。

就在她再度欺身强攻的瞬间,赫克托尔动了!

他的速度骤然提升,手中树枝如同活了过来的灵蛇,诡异地绕过伊莉丝仓促架起的防御,精准无比地点在她握剑的手腕麻筋上!

“啪嗒!”

伊莉丝手腕一麻,树枝脱手飞出。

巨大的力道带得她身体失衡,微微一晃。

赫克托尔下意识便要伸手相扶。

电光火石间,伊莉丝眼中精光一闪,非但没躲,反而顺势扣住他伸来的手腕,猛地发力一扭!另一只手闪电般抄起落地的树枝,“唰”地一声,冰冷的柴枝尖端已紧紧抵在了男人的颈动脉旁!

“我输了。”

女人急促地喘息着,率先松开了手,坦然承认这显而易见的结果。汗水沿着她微红的脸颊滑落。

“你的进、进步很大,”赫克托尔嘴唇翕动,脸上非但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胜之不武”的局促,“这、这幺短时间……但攻、攻击时切莫急、急切,战、战斗也是心、心境的较量。”

“记下了,”伊莉丝仔细咀嚼着他的指点,片刻后擡眸,眼中已无沮丧,反而燃起更旺盛的斗志,故意板起脸,“不过你这副‘手下留情’又‘胜之不武’的模样,倒像是可怜我?可别小看人啊!”

她手腕一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树枝尖端再次稳稳指向赫克托尔,带着初生牛犊的锐气,“‘芳林新叶催陈叶’,我才练了多久?你可得小心点,总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是个值得你全力以赴的对手!”

“嗯。”

赫克托尔那张惯常如石刻般的脸上,竟罕见地绽开一个清晰而真诚的笑意,眼底是纯粹的期待,“我等你来打败我。”

——

正午的烈阳炙烤着艾尔瓦德城堡灰扑扑的石墙,投下浓重的阴影。

伊莉丝与赫克托尔肩并肩穿过城堡迷宫般幽深的回廊,朝着她的居所走去,靴跟敲击在冰冷石砖上的声音在空寂的廊道里回响。

“对了,”伊莉丝像是忽然想起,侧头问道,“瑟恩跟你去了阿尔德瑞亚,那小子怎幺样?还适应吗?”

“势头不、不错,”赫克托尔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审慎,仿佛一涉及伊莉丝以外的人,他的评判标准便自动切换至严苛模式,“但经、经验匮乏,还很需、需要实战淬炼。”

恐怕只有传说中的战神才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吧?伊莉丝暗自腹诽。

“瑟恩毕竟年纪还小,标准是不是……”她试探着为少年说情。

话未说完,两人已行至殿门前。

赫克托尔嘴唇微动,似乎想重申他的标准,却被一个阴恻恻、淬着冰碴的声音骤然打断:

“谁年纪还小呢?正好,趁早斩草除根,省得日后长成心腹大患。”

是洛兰!

伊莉丝头皮瞬间炸开,循声望去,心头咯噔一沉——只见殿门前,洛兰和卡斯帕竟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般“恭候”着。

这幅景象,用“地狱双煞”来形容都嫌不够贴切。

她的表情瞬间凝固,脚步像被钉死在原地,仿佛再往前一步,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那两人见她不动,便迈步迎了上来。

一个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马鞭,另一个则擡手解下她沾着尘土与汗意的斗篷。

“我当是外头的野花迷了眼,原来是‘家贼难防’,”洛兰异色的双瞳淬毒般剜了赫克托尔一眼,旋即转向卡斯帕,声音里带着刻骨的阴寒,“喂,卡斯帕,你没教过你这好兄弟,‘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吗?”

卡斯帕将斗篷搭在臂弯,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赫克托尔腰间那柄显眼的护国之剑,深邃的红眸里辨不出喜怒,声音平静无波:“你误会了。我想,赫克托尔只是在尽一个‘师傅’的本分。”

他顺势揽过伊莉丝略显僵硬的肩膀,力道温和地将人往里带,一边低声对她道,“走吧,出了一身汗,先去沐浴更衣。”

伊莉丝匆忙回头,只来得及递给身后的赫克托尔一个饱含歉意与“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太明白,此刻若贸然开口,无异于火上浇油。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压低声音、对卡斯帕带着狐疑的盘问隐约飘进身后两人耳中:

“老实交代……你和洛兰背着我,到底做了什幺见不得光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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