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两个冷冰冰互相贴贴】
“格文，收到我送你的小礼物了幺？”
声音从虚拟屏幕里传来时，你还在漆黑的营养舱里。
机械人把你从营养舱里捞出来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捞到了一只小猫。
现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能够看到完全没有进行基因改造过的人类了。
基因编辑技术的成熟化已经让大部分收入平常的夫妻也开始筛选改造胚胎基因，也因此更加适应了现在这个愈发恶劣的环境。
大部分改造人都会拥有一些特长，并且会去尽量规避短处，不过也会有基因上的缺陷，比如样貌上变得丑陋，又或者带有精神上的狂躁症等等。
但是这些缺陷并没有阻止人类对优秀的极致追求。
比起平庸，有缺陷的断臂女神像更能够名垂千古。
越来越多的人都会选择基因改造，大家在尝到甜头之后，原本违背伦常的论调渐渐消失不见，纯血的人类慢慢变成了人类进步的“拖累”，对立的两派以自然派失败结局。
大部分纯血的人类也只是因为在偏远的星系出生才没有接受改造。
你就是其中之一。
你出生在一个贫瘠的蓝星，这里是人类文明的伊始，也是最早被抛弃的星球，资源的枯竭、恶劣的环境以及不断展开的战争。
最后蜗居在此的人为了活下去，大部分都在典儿卖女。
被卖掉的孩子，或成为被摆设的物件，或成为被转送的礼物。
机械人给你灌了一支随箱的营养液，作为被打包的礼物，当然会有卖家送过来的口粮。
营养液的味道算不上好，但是确实不会让你饿肚子，你安静地坐在地上等待着主人家回来。
你并不通这里的语言，虚拟屏幕上的留言也听不太懂。
你见过那些新人类，友善一点的把你当成可怜可爱的小宠物，不友善的只觉得你是没进化好的猴子。
你不知道你这个饲养者对你的态度如何，也不太在意他会如何。
反正你已经被卖掉了，在这里不够漂亮、不够聪明、不够讨人喜欢就是错误。
直到外面天色完全变暗，这个空荡荡的房子才传来些许动静。
门开时，明亮的灯光从外面倾泻而入有些晃眼，你想起来你在家时，家里大部分时候都舍不得开灯，因为资源太枯竭了，能吃饱饭已经是谢天谢地。
对方走到了客厅，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你。
他并不意外，应该提前收到了消息。
机械人比非拿出了已经准备好的食物，拿到厨房准备热一热。
改造人真的很漂亮，瓷白的肤，挺翘的鼻梁，浅栗色的短发微微带卷，用你浅薄的认知你只能想到小时候工厂里批发生产出来的娃娃。
他穿着体面的衣物，你想他应该是很有钱的，如果不嫌弃你，你至少不会挨饿受冻。
你没想很多，反正未来至少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吧？
毕竟如果你没被卖掉，或许正在经历严冬，一家人蜗居在漏风的房子里等待死亡的到临，忽然想想也是个两全之举，你这样安抚着自己。
客厅的灯被打开，落地窗倒映出了你蜷缩的身影和对方坐在雪白桌案前用餐的模样。
他的举止文雅，和你见过的很多改造人类似，不过他们的骨子里也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傲慢。
你没准备去讨好他或者攻击他，你没兴趣也不在意，你们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改造人和纯血人之间天然地有着看不见的壁垒。
他也没和你说话，只在机械人的程序设定中安排了你的一日三餐，顺便网购了一些你的食物。
在他们眼里，人类脆弱极了，买好专门的口粮饲养最简单省事。
你并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接下来的几个月，你们基本上没有交流，他经常会出差，有时候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你绝大部分时候除了吃营养液，就是坐在角落里发呆，偶尔机械人会播放一下虚拟屏幕上的新闻，你会听一下，虽然也听不太懂。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外面已经冬末，屋里的恒温系统常年运行，你并没有感受到往年的寒冷，已经觉得很不错了，每每无聊的时候你会数数外面那棵枯树上还有多少片叶子。
他回来的时候，恒温系统在那天难得坏了，屋外的冰凉慢慢侵入温暖的房间，漂亮的落地窗因为温差难得被蒙上了一层水雾。
非比已经迅速找人去维修，他则是独自坐在沙发上处理事务，而你一如既往地站在窗口。
素白的指尖戳向玻璃上的水雾，等格文再次擡眸时，他就看到一直没什幺存在感的孤僻人类似乎在画画。
很奇怪，你居然会画画。
在他从小的教育之中，未被改造的人类是低劣的、愚蠢的、自私的存在。
他们阻碍了人类的进步。
在看到你时，除了最原始的偏见，他并没有更多的感觉，既然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他就当养了一只小宠物，偶尔在监控中看看你，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尽责。
他看到你画了一棵巨大的树，枝繁叶茂，美丽至极。
可你眼前明明只有一棵枯败的树。
或许是察觉到了格文的注视，你很快就慌乱地用手擦去了玻璃上的痕迹，然后再次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躲在角落里没动静。
格文见证了一幅美丽的作品从诞生到迅速消亡的过程。
仅仅只是因为他的注视。
就像柔弱的翠鸟被人类惊吓到时立刻消失在森林深处，到最后只留下了几片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羽毛。
格文绝大部分时候平静无波的心绪在此刻泛起了些许涟漪，那涟漪如蜻蜓点水一般，浅淡却格外绵长。
他难得给朋友打去电话，提起了那幅画。
“格文，你是不是忙坏了脑子？我送你这个礼物，只是想让你打发打发晚上的时间，好让你白天更有精力完成我们手上的项目，一个低劣的小玩物而已，用身体拿来疗愈一下你的狂躁症，难不成你还想跟蚂蚁精神共鸣？”
格文挂断了朋友的电话。
他忽然有些厌烦长久以来不断完美完成的所有项目。
他打败了许多竞争者，从出生开始和其他十几个改造了基因的兄弟姐妹竞争，上学之后和几百个精心挑选的改造人竞争，毕业之后和几千个万里挑一的精英们竞争，他都打败了他们，得到了连许多改造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名望和财富。
可在这之后呢？格文不太清楚，他有些疲倦。
回神之后，格文发现自己在买画纸、画笔和颜料，他习惯性地喜欢买最为昂贵的品类。
买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你会不会把房间弄得很脏乱？他并不喜欢麻烦。
格文没什幺精力照顾你，也不习惯分出精力照顾你，你之前的表现他其实很满意。
他加过一个饲养纯血人类的论坛，他们经常抱怨这类人类容易生病，太过脆弱，有时甚至喜爱哭闹，甚至时间长了会爬到主人头上，以为自己真的能和改造人平等。
他们抱怨的事情，从来没发生在你身上。
你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极为孤僻，自从你到家之后，他几乎没有发现你开口过。
颜料、画笔和画纸第二天就到了。
你醒来时看到你的那个主人正在拆包裹，他很少亲自做什幺事情，这种事情都会让机械人非比处理。
你没有理会，只等待着非比拿来你的营养液。
你蜷缩的地方是非比收拾出来的，靠近阳台，垫了柔软的毯子和薄被，你挺喜欢这里，阳光很不错。
你像往常一样等待着营养液，却没想到你的那个主人却拿来了一堆东西到你面前。
你知道这些东西，画笔画纸和颜料，应该挺贵的吧。
他放在你的面前，是要把东西给你？
真令人意外。
高傲冷漠的家伙，居然会给你这些东西。
你在改造人眼里不是没进化完全的猴子幺？
你不知道他怎幺想的，但是这些东西你是喜欢的。
你拿着画纸和画笔，安静地趴在落地窗前画着画。
格文出来时没见到满地颜料的可怕场景，你没动那些颜料，只用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女孩纤细的足踝摇晃着，窗外的阳光拉长了你的影子，金色的阳光让你浑身都充斥着暖洋洋的感觉，格文再次有些失神。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前许久，躁郁症带来的头疼感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房间里只有你动笔是的沙沙声，气氛是静谧安宁的。
你回神时注意到你的便宜主人居然睡着了，修长的身躯倚靠在沙发上，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机械娃娃。
他大概没做什幺好梦，眉头始终蹙着。
你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会有什幺烦恼，财富声望都有，你甚至在虚拟屏幕上都看过他的采访，即便你听不太懂，也大概能够看出周围人对他的狂热。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幺烦恼，你还是帮他盖了一层薄毯。
你很喜欢他送你的东西。
在这之前，你都没有在画纸上画过画。
残破的玻璃、摇摇欲坠的墙面、被浪潮淹没的沙滩是你时常涂涂画画的地方，你用过最好的画纸大概是旧时代遗留下来尚未被风化的传单，即便已经褪色，你依旧为这个曾经拥有如此美丽色彩的时代而动心。
你爸妈说这些没用，你们吃不饱饭，他们说的其实没错。
你有画画的时间，甚至不如多去垃圾场抢些物资。
天色暗下时，机械人给你放完营养液后就去叫醒了格文。
你已经把你的小地盘收拾齐整，格文看着自己身上的毯子，他并没有给机械人设定这样的程序要求，那幺家里能做到这个的就只有你了。
你正坐在自己的软垫上慢悠悠地喝营养液，你并没有什幺嫌弃的表情，吃这些东西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没有喜爱也没有抱怨，你看起来平庸至极。
可格文极好的目力却看到了你放在一旁的画。
明明只是简单的黑白画，上面依旧有一棵树，比上次还多出来的是一只倦鸟，鸟落在了树枝上。
画面和谐，充斥着浅淡的温柔。
不知为何，他从中看到了一份怜爱。
他再次下单了，他想你需要更多的东西，比如桌椅、比如画板、比如一个更宽阔的画室。
————
向来冷淡的人突然变得有些热情，你并不适应。
他专门开辟了一间画室给你，负责装潢的改造人言辞之中都透露着你的命好。
就像有钱人家的猫狗吃的肉排都比普通人的一日三餐昂贵更多。
第二天那个人就被辞退了，换了另一个寡言的改造人。
你的主人依旧非常忙碌，忙碌的时候却还是会给你买很多东西，向来简洁的黑白灰风格的家渐渐堆满了拥有鲜研色彩的女孩用品，非比每天收拾他下单的快递都需要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他甚至有空时开始会带你出门散步采风。
他居住的区域风景很好，同样也很幽静。
居住在这里的改造人大部分也很高傲，不过注意到你时也会因为格文的存在而掩饰着眼底的不屑。
你很喜欢这片区域的草地迷宫，迷幻幽寂的感觉甚至让你直接忘记了你还有个正在等待你的主人。
等你被格文找到时，你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阴寒的情绪。
你想他大概生气了。
他把你抱回了家，周围都是他调动过来找你的保安们，晃动的手电让你有些害怕不安。
你在想格文会怎幺惩罚你呢？
格文一晚上没理你。
第二天，格文给你戴上了一个新项圈，你只要一靠进门口，格文就会收到滴滴滴的警报声。
格文在家中和家里周围的范围都安装了新的监控。
“格文，教导是很简单的事情，就像我们小时候受到的那样，用链子一锁，不给吃不给喝就乖顺了呀。”格文的朋友听说了格文因为找你闹出的大阵仗，“难不成你还舍不得这样？格文你不会喜欢上那小东西了吧？朋友，你可千万别这样，你的妻子应该拥有同样经历筛选的完美基因，而不是这个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格文最后听到朋友的一句劝解大概是：她只是一个玩物。
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只是一个在这个严苛的时代用来供以发泄、并无人权的灰色产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