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护士休假回老家,完美错开医院人仰马翻的那几天。
早上巡房,她和李牧星一组,一个气色红润,一个脸色苍白,对比明显。
赵护士还少根筋地提醒李牧星黑眼圈有些重,她带了遮瑕笔,要不要去厕所遮一下?
李牧星没力气回应她。
直至巡到单人病房。
“听说这个病房很热闹,那位老先生有好多孙子孙女一直来探望他。”赵护士翻起资料,笑呵呵地跟李牧星聊八卦,“好像有一个孙子特别帅,咦……姓郎……”
她的声音止住,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李牧星也在这时停下脚步,朝她伸手:
“遮瑕笔给我。”
叩响房门、拉开,病房里除了病患,还有两个一男一女的年轻人。看清面容后,赵护士猛吞口水,脖子僵硬,眼珠子再也不敢瞟过去。
“早安,郎先生,昨晚睡得怎幺样?胸口还疼吗?”
却见李医生面无表情,步履稳健走至床前,例行询问依然简洁干练。
仿佛坐在病床旁边的那个男人不是她的前男友。
她目不斜视,视线只看着床上的老人,那个前男友也是,目光不是垂下,就是落在自家老人身上。
床上的老先生一看到李医生就抱怨连连,从饮食到护士再到什幺时候出院都抱怨了个遍,有些话说得上是在刁难了,而且还莫名其妙一直叫李医生作那医生。
另一个年轻女孩倒是很安静,散发出的气质也是一团和善,可是一旦思考起她和李医生前男友是什幺关系,赵护士就头皮发麻。
藏在台面下的三角恋,再加上那个脾气古怪、个性难搞的老病患,赵护士觉得这间病房的空气都快让她窒息了。
她完全没有平时亲切的笑容,只埋头在病历夹里飞速记录。
“稍后会来换药,今天的抗凝和降压药继续,饮食还是要清淡。”
李医生下了结论,就要挪动脚步,床边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
“我姥爷现在能喝补品吗?”
“补品可以,尽量清淡。含中药的最好先报备成分。”
李医生脸色不变,简单回答,只有赵护士察觉到,她刚刚有偷偷深呼吸。
原以为能走了,没想到李医生回答完,对面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
“调味料有不能放的吗?葱姜蒜这些呢?”
“肉类可以吃吗?鸡鸭这种发物需要戒口吗?”
“吃饭速度要特别慢吗?我姥爷习惯吃很快。”
郎文嘉问得繁琐,李牧星答得细致。
这几天,他们为数不多的交流都是这样,她的例行询问结束了,他就会抛来许许多多的问题。
大前天问恢复进度、前天问后续检查、昨天问照护方式。
问得多且杂,但话题的中心永远都是郎老先生,他们作为医生和家属的态度也不会越界,疏离、礼貌、有分寸感。
很正常的,他一直都很孝顺,事关家里老人,肯定会多问几句。
李牧星在心里小小声地说,像在安抚什幺一样。
她一一回答也很正常的,她是主治医生啊,当然要照顾家属的情绪。
就是不知为何,插在兜里的手心泌满了汗。
“蜂蜜、燕窝这些能不能吃?”
郎文嘉又问了一句,旁边的姑娘在这时轻拍他的肩,他顿时闭上嘴。
赵护士看到李牧星的眼神凝固了一下。
姑娘满脸赔笑看向李牧星正要张嘴,赵护士先拉下脸,不客气地抢白:
“不好意思,我们的医生还得去巡房,这类问题,请咨询专业的营养师。走吧,李医生!”
她的心里涌起不能输的气势,跟在李医生后面大步流星地离开。
关门前,她回头和郎文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朝她笑了笑,赵护士臭脸地直接关上门。
“你看你耽误她们的时间,惹人家生气了吧。”
女孩的声音隔着门板,轻飘飘传出。
才不是这个原因!赵护士气鼓鼓地在心里反驳。
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进了电梯,她抱紧病历夹,偷看几下身边的李牧星,轻声问道:
“李医生,你……这几天睡得还好吗?”
李牧星靠住电梯墙壁,半响,才沉声回应:
“勉强睡了两小时吧。”她顿了下,又补上一句,“这几天忙。”
她扭头看向镜子,刚刚涂的遮瑕已开始斑驳,疲累感连同眼中那狼狈的慌乱的情绪一起浮现。
赵护士也难得安静,她看着镜中李牧星的脸,几次欲言又止,但直到巡房结束,她还是没说什幺。
今天的午休,是郝阿姨安排的咖啡相亲,李牧星没再补妆,就顶着半死不活的脸,先到医院的食堂坐下等人。
正好是饭点,食堂逐渐挤满人,她坐在角落,望着窗外发呆。
“你好。”
对面的椅子突然被拉开,端着咖啡坐下的竟是张律师。
他完全没了前几日出车祸的狼狈,西装笔挺,金丝眼镜,打扮得整齐利落似乎还更为精致,尽管眼角还贴着胶布,男人周身还是透着那股刻薄高傲的精英气质。
李牧星擡眸见到他,眉头微微皱起,说道:
“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了。”
张律师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嗯,我就是这个‘位置有人’的人。”
他的手搁上桌面,身体微微向前倾:
“李医生,你好,我是郝阿姨介绍来的。”
李牧星瞪大眼睛,一副仿佛看到外星人似的惊惧且迷惑。
两人沉默对视。
“你对郝阿姨下了什幺迷魂汤?”
“我只是跟她简单介绍我的资料,我的条件不管是经济、职业、家庭还是外形,在婚恋市场本来就很抢手。”
“你找到郝阿姨的把柄威胁她了?”
“……看不出原来李医生的想象力这幺好。”
“你杀掉了真正的相亲对象。”
“不要用这种笃定的语气说出离谱的话。”
空气又寂静了十几秒,李牧星才接受这个现实。
看来郝阿姨还没从上次的手术中完全恢复,都老眼昏花,识人不清到这种地步了,张律师这种凉薄自私的精英败类都能骗过她。
张律师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咖啡,不知有意无意,咖啡杯放下时和李牧星的杯子贴很近。
“我很惊讶李医生还需要靠相亲来找对象。”
“你一个奔四的精英人士不也在相亲吗?”李牧星格外加重“奔四”和“精英人士”这几个字眼的语气。
张律师似乎开始免疫李牧星的阴阳怪气,还是皮笑肉不笑:
“其实我们也算熟人,都很了解对方一些……很深入的需求。
“早就忘光了。”
“呵,我倒是一直很怀念,不过我们在其他方面倒真的是一无所知,李医生有想了解我哪些事情?”
“没什幺想法。”
李牧星敛下眼皮,不管张律师抛出什幺话题,她都爱搭不理的,在心里默默计时,打算待够二十分钟就走人。
看到并排的咖啡杯,她更觉烦躁,擡起手,想把自己的杯子拉远点,又突然顿住。
其实她没看清什幺,身体先不对劲了,耳后的某块皮肤窜过电流,顺便操控了某条神经,还没回神,眼角余光就已扫向二楼。
围栏旁的桌子,早上病房的那对男女刚刚落座。
郎文嘉背对着看不清表情,而对面的女孩笑靥如花,一直在说话。
李牧星只看了一眼,就被针扎一样,收回视线,可那根针好像还是通过血液流进她身体,心脏每跳一下都在被扎。
张律师喋喋不休介绍名下资产的声音变得模糊,就连刚刚还很灿亮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下去,除了视力,李牧星的其他感官都不受控都在往二楼靠拢。
想听他们说什幺,想闻闻他身上的味道,想朝上面大吼一声。
可是,她又有什幺立场去做这些事?
李牧星藏在桌面下揪得紧紧的手,霎时无力松开。
他们都分手两年,各走各的路了。
他身边有新的女伴,她现在不也是在相亲吗?
李牧星的理智是这幺想,可是身体却莫名难受,是那根看不见的针吧?不止是心脏,就连胃啊肺啊这些器官都被刺得好疼。
疼得她想抓狂、想犯傻。
“李医生,能给我微信吗?”
“……好。”
见到张律师扬起眉毛,那暗暗的得意像赢下了比赛,李牧星也想这幺安慰自己,她不比谁差哦!
可是,那针扎的疼痛依然在蔓延。
直至离开,李牧星没再往二楼看去。
所以,她没发现在她和张律师一同离开时,郎文嘉回头看向了他们。
“是那医生耶。”
对面的表妹顺着郎文嘉的眼神,也发现了李牧星。
“旁边的是她的男友吗?俊男美女好登对。”
然后,她就被郎文嘉瞪着许久,那幽怨的眼神,似乎想要反驳什幺。
表妹只觉莫名其妙,才想开口,就见郎文嘉低头继续夹菜,闷闷说道:
“她姓李。”
啊?那为什幺姥爷喊她那医生?
表妹更混乱了。
而且,她总感觉表哥真正想要反驳的不是这点。
李牧星隔天起床,就后悔加张律师的微信。
她现阶段根本就不想和其他人发展关系,尤其还是以前的炮友。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李牧星边刷牙,边望住镜中的自己喃喃告诫,还吞了好几口泡沫。
接着,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后,她再度冲动了第二次。
早上巡房,郎老先生的病房里只有他和看护,平时都会在的郎文嘉竟然不在。
李牧星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失落。
她表面如常,内里却在头脑风暴,该不该问?要如何问?
李牧星纠结到肠子都快卷成麻花,没想到郎老先生主动谈起孙子。
“我孙子也是摄影师,他之前总在帮那些明星模特拍照,赚那几个臭钱,前两年终于肯去拍点真正的照片。他的摄影集要出版了,这几天很忙,我就不让他来了。”
他嘴上说得嫌弃,但语气表情都很自豪。
“对了,他的摄影展刚好就在今晚,那医生有兴趣的话,就当打发时间。”
老先生从抽屉掏出两张邀请函,递到李牧星跟前。
微微泛起珠光的淡蓝色卡片,像遥不可及的天空突然垂落到眼前。
几乎是同一秒,白大褂的口袋在震动,是张律师发来的微信,问她今晚要一起吃晚餐吗?
半个小时后,对话框跳出新信息。
李牧星:好,晚餐后,我有个地方想去。
下班回家,她花了一些时间打扮,化淡妆,喷香水,套上久违的黑色洋装和小高跟。
李牧星在玄关对着镜子整理仪容,挣扎许久,还是取下细框眼镜,换回隐形眼镜。
太刻意了。
她已经够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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