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谁都没再提过一句道歉的话,他们兴致高昂,聊了许久的北欧料理。
在瑞典被邻居邀请去的鲱鱼罐头开罐派对,鲱鱼肉夹在薄饼配上其他佐料,被熏晕前奋力咬上一口。
在芬兰市集随处可见的驯鹿香肠面包和驼鹿肉丸,其实就像是宜家肉丸高配版,但是淋上独有的酱汁,特别好吃。
在冰岛吃到的海鹦肉,在超市看到的熊肉罐头,在街头被小孩子塞了满手的甘草糖,在最常去的咖啡店店主送了一条编织的围巾,郎文嘉说是很漂亮的黄色。
李牧星不知觉勾起嘴角,在脑袋勾勒起那条没见过的围巾。
漂亮的黄色有很多种,鹅黄、奶油黄、芥末黄,也有可能……是明亮酸涩的柠檬黄。
“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那里把坚果和莓果搭配在一起作成的酱料,涂抹在面包上,特别好吃。”
李牧星踢走脚尖的一颗小石子,想着这个人还是这幺爱吃坚果。
不知不觉,他们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又走回水池旁,她望着微微荡漾的水面,想起今早出门经过温川,波光粼粼的河面还漂浮着最后一点花泥。
李牧星忍不住感慨:
“如果你早一些日子回来,或许还能看到花。今年梨花和樱花的错开盛放,花期特别长。”
郎文嘉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那你岂不是烦死了,一整个春天都在塞车。”
李牧星低头,也笑了:“之前是这样,可是今年不烦了。”
心头突然涌出好多好多积攒的话,涌到了舌尖,等不了一秒:
“应该是三个月半前吧,我半夜下班回家,突然就有一朵花瓣掉在挡风玻璃,我一开始还没察觉,直到花瓣越掉越多,我才擡头看去,发现那些樱花已经悄悄盛开了。”
分享这场回忆,让那夜的欣喜再度沛然浮出,李牧星的话停不下来:
“我那时停车站在路边,一个人在半夜赏花,想着其他人都没我这样快乐,然后又想到起床后发现窗外开花了是另一种快乐,塞在路上被落花包围也是一种快乐,突然就想开,不讨厌塞车了。”
说完,她自然而然朝郎文嘉笑了笑,眉眼也是弯弯俏俏的。
和那温柔的眼神对视了好几秒,李牧星才回过神,又不敢看他。
只听到他略带惋惜的声音,轻轻拂过耳边:
“李医生,下次可以试试看拍照放在朋友圈,远方的朋友能从你的照片看到开花了,也是一种快乐。”
李牧星擡眼看向他,不经思考,有些莽撞揪出其中的关键词:
“朋友?你是说你吗?”
郎文嘉停下脚步,安静迎上她的视线。
太阳就要落山了,路灯又尚未亮起,世界金暗交织,骤然晦涩不明,他的脸仿佛消融了,让人看不清楚,让人很想踏前一步,弄明白他在想什幺。
半响,李牧星才听到他的回答:
“我们还是能做朋友的吧?”
他说得很平静,和前任做朋友,这种事对他来说或许稀松平常。
可对李牧星而言,这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和每个男友分手的当下,她立刻就删掉微信,拉黑号码,丢掉他们的私人物品,不再去和他们去过的任何餐厅,不再看和他们相关的资讯,连曾经讨论过几句的歌都不会再听,对任何会勾起想念的事物避而远之,共筑的回忆再美好都要推倒铲平,浇上水泥,不准它们死灰复燃。
她做不了合格的伴侣,可是做得了合格的前任。
一刀两断后,就不要再藕断丝连。
可是这个原则,似乎对郎文嘉无法生效。
她去了他的摄影展,她和他散步聊天。
然后……还想答应这个“继续做朋友”的提议。
李牧星的嘴巴才张开又立马闭上,还偏过头去,好像不愿回应这个话题。
郎文嘉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逐渐冷却。
他半垂着眼,想掩住情绪,出声问她,李牧星先瞟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声音闷闷的:
“你的女友不介意吗?”
郎文嘉愣了下,语气呆滞地重复:
“我女友?”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想明白,沉重的脸色一扫而空,噗嗤一声笑出来,特别开心那种:
“你是说之前那个女孩吗?她是我表妹。”
他说完后,李牧星还是没动,没看他,甚至头还垂得更低了,耳根还红了,嗯,大概是被日落的光染红的吧。
郎文嘉双手插进兜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慢悠悠说道:
“之前我的大门密码锁不是被弄坏吗?就是那个表妹,你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李牧星咳了一声,终于说话,“你这次又被她弄坏哪个电器?”
“还好,她这次睡酒店,只弄炸了我的一个照明灯。”
郎文嘉的笑意怎样都压不住,想再说些话逗她。
可下一秒,眼角不经意扫向前方,他的笑容顿时僵住。
前方离他们有点距离的郎姥爷脚步踉跄,很不舒服地坐倒在一边的长椅。
李牧星比他的反应还快,已奔了过去。
幸好没什幺大事,只是老人家术后体力没完全恢复,走久了有些乏力。
李牧星陪同爷孙俩一起回病房。
在她再三保证没出其他状况下,他还是能如常出院,郎爷爷一颗心才放下,乖乖吃下护士送过来的药。
郎文嘉递过水杯,盯着姥爷吃下药后,转头想和李牧星道谢,发现身后已经没人。
“人家早就悄悄走咯。”
郎姥爷看穿他的心思,高声调侃。
郎文嘉垂下头,顿时没什幺心情:
“姥爷,你太刻意了,以后别这样。”
老人家啧了一声,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每次看那医生的眼神,跟你小时候看到想要的东西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把水杯还给郎文嘉,慢腾腾地靠着枕头,先调整出舒适的姿势,再继续说:
“之前听闻有人在帮那医生相亲,我原本想请人介绍你,可是又想到我的孙子条件这幺好,才不需要靠相亲这种老土方式来找老婆。”
老人家得意地哼哼两声,像个反派一样,发白的眉毛高高扬起:
“不过没关系,只要创造机会让你们接触,以我孙子的魅力还怕追不到女孩子嘛?”
所以是相亲太土不行,抢人家对象就可以是吧?
郎文嘉的肩无力耸下,他有时对姥爷和母亲一脉相承的行事作风,也是感到无可奈何。
幸好姥爷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不然不知还得搞出什幺操作来?
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
“谢谢你为我操心,姥爷。”
“哼,我只是想快点喝到孙媳妇的茶。”老人家从鼻孔喷出气,戳了戳郎文嘉的肩膀,“还想在死前能拍一张你孩子的照片。”
郎文嘉扶住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说什幺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那就快点行动!听说她和那个相亲对象打得火热,每天都在给她送花,你得比人家快!现在!立刻!就去约她吃晚餐!”
“是是是。”
面对姥爷孩子气的挥拳催促,郎文嘉回答得很敷衍,语气却是微微上扬的。
李牧星现在的脚步也是一样,格外轻巧,好像随时都会踏起小碎步。
可能是因为和郎文嘉关系缓和了,可能是因为郎姥爷没什幺大碍,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因为要下班了。
就像是搬开一座大石头,整个心脏变得很有弹性,还很有心情地思索起等下的晚餐,随便想到一个食物都让她食欲大开。
然后,在穿过大厅时,毫无预兆的,人群里伸出一只手,将咖啡泼向她的脸。
原本环绕周身,某种雀跃的声音,倏然褪去。
李牧星脑袋一片空白,连带感官都变得迟钝,看不清、听不明,满腹的食欲消失个无影无踪,只剩满脸湿哒哒的咖啡液带来的阵阵反胃。
身边,有个妇人在朝她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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