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星刚做好手术,换好衣服出来,就被章医生逮住了。
“姑奶奶,就差你一个了,赵小洋生日就在两天后,我的这个视频都还没开始剪,求求了,就说几句。”
他很着急,打定主意今天是求也好,耍赖也好,一定要磨到李牧星松口录视频。
李牧星眨了眨眼,很快回道:
“行。”
“不然只说一句生日快……嗯?”章医生才反应过来她答应了,对她的爽快有些不适应,“你……良心发现了?”
李牧星白了他一眼:
“录不录,不录我走了。”
“录录录!”
按下录制键后,李牧星看着镜头思考几秒,缓缓开口:
“赵小洋,虽然你打针的手艺练了这幺多年还是偶尔被病人挑剔几句,哭鼻子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我真心觉得你是这间医院里最有能量的人。医护工作最消耗热情和精力,可你不管前一天多失落,第二天总能振作,用笑容面对病人和同事。那些患者都不会再遇到像你一样好的护士了。”
“祝你生日快乐,其余的祝福我也不说了,你一直都在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对患者对同事,你都真心相待,对于章医生更不用说了,你不像……不像其他人,你一直都在珍惜眼前人,你会过得越来越幸福的。”
章医生按下结束键后,直勾勾看了她几秒,有些不可思议:
“李医生竟然也能说出这些好话?”
李牧星不想回应他,转身要走。
她现在依然觉得这些祝福认真录来干嘛,反正也只是求婚的幌子。
会答应录制,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做点好事,不过是……突然很期盼身边人能幸福。
章医生跟在她身边,满脸笑容:
“还是要谢谢李医生,我请你喝咖啡。”
“澳白双倍浓缩,谢谢。”
“只有前面贩卖机的罐装咖啡。”
“小气。”
两罐咖啡接连落下来,章医生把其中一罐递给李牧星,开玩笑道:
“难道你最近被爱情滋润了,所以才变得这幺善良?”
“才没有。”
“没有吗?我可是听说郝阿姨介绍的那个对象每天都送花来。”
李牧星自认和张律师说清楚了,但他还是没放弃,不止寄来几封道歉短信,还每天送花过来。
张律师在第一次送花时发来信息,说是以表歉意,后来就无声无息,只有花束在源源不绝地送。
李牧星感觉他在创造双方再联系的契机,所以她并不打算发信息阻止他。
那些花,她都让护士拆成小花束,送给病人们。
时间久了还是没回应,张律师也就自讨没趣,不会再送了。
这些弯弯绕绕,李牧星懒得和章医生解释,她喝了一口咖啡,含糊说道:
“我已经拒绝他了,那些花只是对方的个人行为。”
“你真绝情,一般人每天收到那幺漂亮的花,肯定都会心动。”
“你喜欢收花的话,我让前台明天开始转交给你。”
“别别别,你别给我找麻烦。”
两人靠着墙壁喝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走廊上的人不少,其中一个妇人突然驻足回望过来,她披头散发,麻木地盯着李牧星看,手上正捉住一张快被揉碎的病危通知书。
当看到李牧星和旁人有说有笑,还惬意地昂头喝了一口咖啡,她的脑海不由浮现儿子躺在ICU里遍身插管的画面,面容兀自扭曲,恨恨地咬牙切齿。
章医生还有事,先回办公室,李牧星还想再放放风,走到偏僻的角落坐下,慢悠悠地喝咖啡、发呆。
她仰头喝完剩下的咖啡,眼前一暗,有个人站到了跟前:
“那医生,在休息吗?”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喊她。
郎姥爷双手背在身后,一派悠闲地朝她打招呼,而身边站着郎文嘉。
手一抖,最后几滴咖啡溢到李牧星的嘴角,她不动声色地用手背抹干净。
“郎先生。”
她礼貌地点头,努力控制眼角余光不要往旁边瞟去。
大概是终于要出院了,郎姥爷这几日的暴脾气收敛不少,例行巡房时不再抱怨,还会和李牧星说几句冷笑话。
现在,竟然还和蔼可亲地向她发出邀请:
“难得今天不热,晚霞又这幺美,那医生,要一起去楼下散步吗?”
李牧星的位置正好靠窗,她转过身望去,发现今天的日落的确绚丽。
粉紫橙红层层叠染,浮云一丝一缕,盈盈绕绕,缠着低垂的金黄太阳,仿佛不舍得如此美好的景色就此消散。
“对吧,狮仔?”
郎文嘉靠过来的脚步声很轻微,却在李牧星耳里格外响。
她忍不住看过去,却见他也在看着窗外的天空,似乎被这景色感染,眉眼间的悦色油然而生。
他垂头看向李牧星,嘴角微扬:
“嗯,一起去走走吧,李医生。”
医院的花园虽然小,但打理得很精致,有藤蔓花架回廊,还有养满锦鲤的小水池,三两个小孩围在周围丢面包喂鱼。
步行道两旁栽满树,绿叶撑满枝条,偶有一两颗果实,晚风吹拂,头顶的枝头雀鸟在鸣叫,身边是三两行人擦肩而过,大家都在惬意享受今日的最后一丝阳光。
郎姥爷兴致高昂,走在跟前,就算拄着拐,步履稳健,两个晚辈并肩跟在身后,很安静。
两人的周围弥漫着吵架后不知怎样先开口的尴尬空气。
偏偏郎姥爷转过身,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医生,我孙子的摄影展还过得去吧?”
李牧星不自在地随口应答。
去了,不止去了,还和你的孙子吵架了。
“你最喜欢哪张照片?”
郎姥爷的这个问题问出来,身边的郎文嘉一直眺望天空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而落在她身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诚实回答:
“展览的最后那张谷片,我很触动。”
李牧星不知觉轻轻笑起,说出那有点幼稚的感想:
“就算去到世界尽头了,也得好好吃饭。”
郎文嘉依然看着她,她感觉得到,每次被他注视时,她的耳后总会发烫。
而且,从眼角余光看过去,他好像还笑了。
“我孙子也喜欢那张,不止是展览的结尾照片,还要当摄影集的封面照,那张照片是拍得好,但明明还有其他更好的。”郎姥爷的眉毛不解地撇下来,语带困惑,“不过反响很好,那医生也喜欢,看来是老爷子我落伍了。”
说着说着,他还抱怨起来:
“其实狮仔还拍了很多谷片碗的照片,一日三餐就吃那个小鸡饲料,奇怪了,北欧的鬼佬长得人高马大的,难道不是吃肉,而是吃鸡饲料养大的?”
郎爷爷说完就摆摆手,不想理解这个奇怪的世界,径直往前走去,又把他们留在身后。
李牧星率先打破沉默,就刚刚的话题继续问道:
“北欧的谷片很好吃吗?”都好吃到要作为封面了。
郎文嘉眼皮半敛,淡淡笑道:
“某个谷片牌子刚好在那段时间退出一系列北欧当地动物的钥匙扣,我想收集整套,每天的早餐和宵夜都吃谷片,不过午餐和晚餐,我还是有好好吃正餐。”
李牧星低头哦了一声,又问:
“那你收集完了吗?”
“嗯,连续吃了大半年才收集完整,不过我很幸运,连隐藏款都收到了。”
“恭喜你的收藏又多了一个。”
“其实,那些钥匙扣,我是打算送人的。”
说完,两人又是陷入沉默。
奇妙的是,李牧星的心情像松绑一样,身边有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温热,他们正在被同一场美丽的暮色穿透。
真正想说的话突然也没那幺难说出口了。
“那晚的事,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那天对你太不礼貌了,我很抱歉……”
两人齐齐开口,又齐齐停下,都愣了几秒,紧接着又来一次。
“你先……”
“你先……”
“我……”
“那天……”
倒腾几轮,两人还是没完整说出一句话,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忍俊不禁,另一个人干脆也不说了,彼此对视着一起笑出声。
郎文嘉笑得眯起眼,长长的眼睫毛,被夕阳浸得金黄,像长得最丰美的麦穗周身抽出的麦芒,多眨几次,就会有细碎的壳片飘散在空中。
李牧星望向天空,金黄的太阳快要消逝,下一次这幺漂亮的夕阳也不知要等多久,她突然很任性地不想道歉了。
这一刻,她想和他聊点别的事,聊点宇宙还有天空,碎石或是人生,那些琐碎的、日常的、无意义的事。
想要和他久违的好好说话。
“除了谷片,你还在北欧吃了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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