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项目会议结束后,陈廊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宣布散会。
“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他靠在椅背上,语气难得地轻松,“正好,我一个朋友开了一家清吧,离学校不远。有兴趣的话,一起去坐坐,我请客。”
两个男生眼睛一亮,立刻兴奋地答应下来。负责文档的女生也满脸期待地看着韩禾。
韩禾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团建”邀请。在融洽的小组氛围里,任何不合群的表现都会显得格外突兀和失礼。
她看到陈廊的目光,正平静地落在自己身上。
最终,她在一片“一起去吧”的劝说声中,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酒吧开在一条僻静的老街深处,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大门。推开门,是一个与外面老旧街区完全割裂的世界。
工业风的设计,裸露的红砖墙,温暖的爱迪生灯泡,空气中弥漫着泥煤、橡木和皮革混合的复杂香气。吧台后,一整面墙的酒柜上,陈列着数不清的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这里没有喧闹的音乐,只有低声的交谈和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低调的、需要阅历才能品味的昂贵。
陈廊貌似是这里的常客。他熟稔地和吧台里一个调酒师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他们,走向一个被预留出来的卡座。
卡座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高定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气质斯文,但眼神却很锐利。他看到陈廊,笑着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阿廊,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路上有点事,”陈廊笑了笑,姿态放松地坐下,然后指了指韩禾他们,“介绍一下,我最近在带的学生。”
金边眼镜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最终在韩禾脸上多停留了两秒,然后得体地笑道:“欢迎。我叫季阳,这家店的老板,也是阿廊的朋友。大家别客气,想喝什幺随便点。”
接下来的谈话,对韩禾而言,是一种煎熬。
陈廊和他的朋友们,聊的是她完全无法插嘴的话题。那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语言体系。他们谈论上万的消费,就像谈论今天晚饭吃什幺一样轻松。这不是炫耀,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
韩禾看到了陈廊的另一面。
在这里,他不再是那个严谨的助教,也不是那个带有侵略性的猎手。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各种话题之间,时而风趣,时而犀利,像一块磁石,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个小圈子的中心。
她默默地端着一杯季阳为她点的、据说很适合女士的花果风味威士忌,小口地抿着。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
“喝不惯?”
不知何时,陈廊坐到了她旁边。
“还好。”韩禾放下酒杯。他的突然靠近让她有点呼吸困难。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呢套装的漂亮女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自然地坐在了陈廊的另一边。
“阿廊,刚才我还想你今天会不会来呢,一会晚上的party,你去不去?”女孩的声音娇嗲,看陈廊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亲昵。
她瞥了韩禾一眼,然后状似随意地问:“这位是?”
“我学生,韩禾。”陈廊的回答,简单,带着一丝距离感。
女孩的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她转向韩禾,举了举杯:“小学妹你好啊,可以叫你韩韩吗?我是徐窈,最近来经院交换。你是什幺专业哇?”
“我是学计算机的。”韩禾有些紧张的回答。
“那和阿廊是同一个专业诶,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干嘛学这个,天天对着电脑,那对皮肤多不好。”
她话语中何不食肉糜的优越感被韩禾敏锐的捕捉到了,但徐窈没有在意韩禾的脸色变化,继续追问,“韩韩,我们阿廊当助教,是不是特别严格呀?”
那句“我们阿廊”,像是在宣示主权。
韩禾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别人领地的局外人,浑身不自在,但明明她什幺也没做。她扯了扯嘴角,正想解释点什幺,陈廊却忽然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课。”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对季阳和徐窈等人说,“我们先撤了,你们玩。”
然后,他看着还愣在原地的韩禾和她的组员们,用助教的口吻,平静地发号施令:
“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