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韩禾站在美术馆门口，看着手机上陈廊发来的消息，感到一阵荒谬。
【陈廊】：A厅，我在蒙德里安的《红黄蓝构图》前面等你。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幺会来。
在挂掉电话后的两天里，她反复告诉自己，应该拒绝。一场画展，听起来无伤大雅，但这无疑是某种关系的开端。
但“欠了两个人情”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她的世界里，一切都习惯于等价交换。平白无故地接受了帮助，会让她感到一种失衡的烦躁。
最终，为了“还清”这份人情，拔掉那根刺，她还是换上了一件自己衣柜里那件Zara打折时买的，唯一一件不算太学生气的米色连衣裙，来了。
走进A展厅，一股混合着恒温空调和淡淡油彩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人不多，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韩禾一眼就看到了陈廊。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的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他正背对着她，站在那幅著名的《红黄蓝构图》前，微微仰着头，姿态专注。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韩禾时，他的眼睛带上一丝笑意。
“你来了。”他说，语气自然得像是他们已经约会过很多次。
“嗯。”韩禾点了点头，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他的气场太强，让她感到压迫。
“喜欢蒙德里安？”他问。
韩禾摇头，“看不懂。”
这是实话。在她眼里，那不过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方块，被几条粗细不一的黑线分割开。
陈廊笑了。他侧过身，与她并排站着，目光重新回到画上。
“你看这些线条，”他伸手指着画，“它们不是简单的分割，而是一种秩序。水平线代表宁静和稳定，垂直线代表活力和力量。艺术家想用最纯粹的几何形式，来表达宇宙中最本质的和谐与平衡。”
他的声音很好听，讲解得深入浅出。韩禾听得很认真，仿佛又回到了那堂选修课上。她发现，当陈廊专注于他擅长的领域时，他身上那种“玩家”的轻浮感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魅力。
这种魅力，让她看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却又无法否认其存在的世界。
她开始有些晃神。
“你看，就像这个世界，”陈廊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看起来杂乱无章，但背后或许也有一套属于它的、冰冷的秩序。大部分人，都只是被困在这些格子里，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从画上移开，落在了韩禾的脸上，眼神深邃。“而有些人，总想打破这些线条。”
韩禾的心猛地一跳。她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画看完了，我的人情也算还清了。”她低声说。
“是吗？”陈廊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或许吧。但你不觉得，偶尔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看看别的风景，也很有趣吗？”
“我不觉得。”韩禾的语气很硬。
“能量是守恒的，韩禾。”陈廊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很轻，“你失去的，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得到补偿。”
他说着，朝她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缩短。韩禾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的味道，干净又冷冽，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她感到一阵恐慌。这种恐慌，来自于对失控的恐惧。在陈廊面前，她习惯的冷静和疏离，似乎正在一点点瓦解。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每一步都算得很准，而她，则是那个被动应付、节节败退的对手。
她必须把局面拉回来。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韩禾擡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陈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欣赏，有探究，还有一丝……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