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红烛燃尽,只剩下一滩冷却的蜡泪。空气中那股浓郁的麝香与旖旎的气息还未完全散去,昭示着方才那场荒唐而激烈的「侍奉」是何等惊心动魄。
苏青青早已沉沉睡去。她侧卧在明黄色的龙榻之上,冰肌玉骨在锦被下若隐若现,眉眼间那股冷冽的煞气在睡梦中化为了淡淡的疏离。即便是在梦中,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神,令人不敢亵渎。
赵无极却毫无睡意。
他披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里衣,坐在床榻边的脚踏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握剑的手,虎口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指节粗大有力,能够轻易捏碎敌人的头骨,也能拉开三百斤的硬弓。可是……
「粗鲁。」
苏青青冷淡的评价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他又想起了陆乔山那双修长、白皙、灵活得如同妖孽般的手。那只骚狐狸,懂得如何用指尖挑逗,懂得如何用灵力安抚,懂得如何在她耳边说那些甜腻腻的情话。
而自己呢?除了像头发情的野兽一样横冲直撞,除了用蛮力占有,他似乎什么都不会。
「废物……」
赵无极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陆乔山,还是在骂自己。
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自卑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这位帝王的骄傲。童年时被父皇无视、被兄弟欺凌的记忆与此刻的挫败感重叠——如果他不够好,如果他没有用,她是不是就会像丢弃一件玩腻的器物一样,转身投向那只狐狸的怀抱?
不。绝不可以。
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他不能输。
但他也很清楚,比起技巧和讨好,他这辈子都学不会陆乔山那种奴颜婢膝的媚态。既然做不了最让她舒服的情人,那他就要做……最让她放心的狗。
一条永远忠诚、永远被锁在她身边、谁也抢不走的恶犬。
赵无极猛地站起身,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抹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
寅时三刻,皇宫内务府造办处。
原本应该寂静无声的锻造坊,此刻却炉火通明,热浪滚滚。十几名大干最顶尖的工匠被从被窝里拽了起来,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陛下……」内务府总管太监吓得面如土色,「这么晚了,您这是要……」
「开炉。」
赵无极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如铁的肌肉,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肤滑落。他手里提着一块沉重无比的黑色金属,那是国库中珍藏的千年玄铁,坚不可摧,乃是打造神兵利器的绝材。
「陛下要打造何种兵器?老奴这就让他们画图纸……」
「不需要图纸。」赵无极将玄铁重重砸在锻造台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震得人心头发颤,「朕亲自来。」
他不需要什么神兵利器来征服天下。他的天下在那个女人的裙摆之下。他需要的是一把锁,一把能将自己永远囚禁在她身边的锁。
炉火熊熊燃烧,映照着赵无极那张狂热而扭曲的脸。
他挥舞着铁锤,每一锤落下都伴随着低沉的龙吟。那是他在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恐惧、自己的爱欲,全部砸进这块冰冷的金属里。
「加金水。」他命令道。
滚烫的黄金液体被缓缓倒入玄铁之中。黑色与金色交织、融合,最终化作一种暗金色的奇异光泽。既有玄铁的冷硬与沉重,又有黄金的尊贵与奢华。
整整两个时辰。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的第一缕光线照进锻造坊时,赵无极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手中捧着一副刚刚冷却、还带着一丝余温的物件。
那是一副项圈。
通体暗金,宽约三指,边缘打磨得极其圆润光滑,绝不会磨伤佩戴者的皮肤。项圈的正面,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宛如龙之逆鳞;而项圈的内侧,贴着大动脉的位置,用小篆阴刻着四个字。
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只要戴上它,那四个字就会像烙印一样,时刻贴着他的肌肤,提醒着他的归属。
【青青之奴】
赵无极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病态而满足的笑容。
……
当赵无极回到暖阁时,苏青青刚好醒来。
她披着一件薄纱,正坐在铜镜前,由陆乔山——那只不知何时又溜回来的狐狸,殷勤地为她梳理长发。
陆乔山看见赵无极进来,手中那把原本属于赵无极的象牙梳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挑衅:「陛下这一大早是去哪了?神女醒来没看见人,可是有些不高兴呢。」
赵无极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他径直走到苏青青身后,目光在那截雪白的脖颈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跪了下来。
这一跪,跪得极重,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让陆乔山都愣了一下。
苏青青透过铜镜,看着身后跪在地上的男人。他满身汗水,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烟火气,头发有些凌乱,眼眶下是一片乌青,看起来狼狈极了。
但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吓人。
「你去哪了?」苏青青漫不经心地问道,手指把玩着一支步摇。
赵无极没有说话,只是双手高举,献上了一个紫檀木盒。
「这是什么?」
「这是……朕的诚意。」赵无极声音沙哑,喉结滚动,「也是朕的……命。」
苏青青挑了挑眉,示意陆乔山打开盒子。
陆乔山撇了撇嘴,伸手打开木盒。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副暗金色的项圈,以及一条长长的、足以拴在龙床柱子上的金锁链。那项圈做工之精良,用料之考究,绝非凡品,透着一股沉重而压抑的禁锢感。
「你……」陆乔山惊愕地看向赵无极,像是看一个疯子。他是想讨好苏青青,但他没想过要把自己变成真正的畜生啊!这赵无极,为了争宠,竟然连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底线都不要了?
苏青青看着那副项圈,眼中的冷漠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伸手取出项圈,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给谁的?」她明知故问。
「给孤的。」赵无极擡起头,金色的竖瞳中满是渴望,「求神女……赐锁。」
他不再自称「朕」,而是用了「孤」。孤家寡人的孤,也是孤注一掷的孤。
苏青青笑了。
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少了一分嘲讽,多了一分玩味和满意。她转过身,赤足踩在赵无极的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赵无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戴上它,你就真的只是一条狗了。你的江山,你的尊严,都将被这条链子拴住。」
「求之不得。」
赵无极猛地向前凑近,主动伸长了脖子,将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她的手下。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期待而微微颤抖,甚至发出了类似兽类的呜咽声。
苏青青手指微动,「哢哒」一声清脆的金属扣合声在暖阁内响起。
暗金色的项圈严丝合缝地扣在了帝王的脖颈上。
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皮肤的瞬间,赵无极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项圈内侧那「青青之奴」四个字,仿佛真的烙进了他的血肉里。
他长舒了一口气,伏下身子,用脸颊亲暱地蹭着苏青青的脚背,像极了一条刚被戴上项圈、终于确认了主人的恶犬。
「好狗。」
苏青青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然后牵起连接着项圈的那条金锁链,在指尖绕了两圈。
一旁的陆乔山看着这一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赵无极脖子上那闪烁着冷光的项圈,喉结艰难地动了动。
在那一刻,他竟然可耻地……心动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全身。赵无极这个疯子,为了争宠竟然甘愿做狗。若是自己再端着国师的架子,只怕连站在她脚边的资格都要没了。
陆乔山深深看了一眼那条锁链,转身离去。背影虽依旧清冷,但步伐却多了几分决绝。
既然你做最忠诚的狗,那我就做……最极致的药。
暖阁内,一场新的内卷风暴,正在悄然以此为中心,向着更疯狂的深渊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