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被凌琬收进掌心之后,并没有发出声响,只是被安静地握着。
金属的重量贴着皮肤,冷意一点一点渗进来,她却没有立刻放开,像是在适应那份突然落到手里的存在。
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她的身体自然往前倾了一点,额头低垂,视线落在地板与自己手心之间。
她看着那枚钥匙,并没有急着理解它代表什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把刚才涌上的情绪,一一放回原位。
肖亦没有多说,也没有催促。
他维持着原本的位置,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特别变化,也没有向前一步。
那个距离近到,她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隔着衣料,安静而稳定地存在着;
却又还没近到,需要她开口确认『这样可不可以』。
她的肩线在不知不觉中松了下来。
身体先一步靠过去,侧身贴上他腿侧的位置,隔着衣料,能感觉到那份稳定的存在。
没有完全依赖,却也没有刻意拉开距离。
像是身体先一步,替她做了选择。
肖亦没有动。
没有侧身迎她,也没有退开半分。
他只是让那个位置,维持在她可以停留的距离里。
过了一会儿,凌琬才意识到——
自己其实已经靠得很近了。
近到,只要他伸手,就能碰到她。
但他没有。
她也没有。
那些没有发生的动作,反而让她慢慢安定下来。
不是被抓住的安心,而是没有被推开的允许。
她没有擡头看他,也没有开口确认任何事。
只是维持着那个靠近的位置,让呼吸一点一点落回平稳,不知不觉间,与他的节奏重叠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一个很久以前听过的故事——
伊卡洛斯不是因为不够努力,而是因为飞得太高,才失去了一切。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并不是被拥抱。
而是在这样的距离里,有人在,却不需要她证明自己值不值得被留下,不要求她再靠近一点,也不让她掉下来。
她没有再动。
他也没有。
那个位置,没有被拉近,也没有被移开。
而他,始终留在那里。
凌琬其实没有打算靠那么近。
只是呼吸在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原本用来撑住自己的那股力气,却像是忽然被抽走了。
不是她主动放松,而是身体先一步,停下了防备,连原本绷着的肩线,都来不及维持。
那一瞬间,情绪并不是涌上来的——
而是像支点消失了一样,整个人突然失去了原本倚靠的地方。
喉咙忽然收紧,像是有什么卡在那里,来不及被分辨。
眼眶先一步热了起来。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没有声音,落下时甚至没有留下完整的形状。
像一个还没来得及成形便消失的泡沫,来不及散开,也来不及被察觉。
她自己也怔了一下。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委屈。
只是某个长久维持的状态,忽然被允许得以结束。
太安静,太靠近,太没有被要求回应。
那些原本用来维持站立的力量,一口气全都松开了,却还来不及找到新的落点。
她下意识伸出手,力道很轻,甚至称不上推。
只是短暂地碰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距离,也像是身体先一步,替她说出一句还来不及被想清楚的话——现在,先停一下。
肖亦退后了半步,像是在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之前,就先替她收回了距离。
没有询问,没有确认,甚至没有低头看向凌琬。
他只是安静地停在那里——
那个她刚才还能呼吸、不需要解释,也不必撑住的地方。
下一秒,眼泪就掉了下来。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没有抽噎,没有崩溃,像某种缓慢的沉降,失了力道,无声地下落,不再遵循任何节奏。
那不是情绪爆发。
更像是原本撑着她的东西,忽然不在了。
凌琬擡手抹了一下脸,却怎么也止不住。
呼吸乱得不像样,胸口起伏得太快,连自己都来不及跟上。
她低着头,小声开口。
那语气不像解释,也不像道歉。
只是本能地想让这一刻别那么赤裸,找一个可以暂时退避的出口。
「……不是因为你。」
肖亦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却也没有离开。
只是把距离维持在她不需要再撑着的位置。
等凌琬的呼吸稍微慢下来一点,他才开口。
声音低而稳,没有压过她,也没有急着填补空白。
「我知道。」
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说『没事』。
只是让她明白——她没有被误解。
他停了一瞬,语气放得更轻。
「太多了,对吗?」
那不是分析,也不是安慰。
只是把她此刻说不出口的状态,替她放回语言里。
凌琬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肖亦停在那里。
像是在替她,把这个世界的声音,一格一格地调低。
「那我们就在这里停一下。」
「不用靠近,也不用解释。」
那一刻,她才真正哭出声来。
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破碎又急促,像是长时间被要求保持平稳的呼吸,忽然失了序,再也无法对上原本的节奏。
不是因为难受。
也不是因为撑不住。
而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在她退开的时候——
没有前进,也没有离开。
只是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