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其淮话中的意有所指，令苏然一瞬间恼羞成怒。
可说到底是她自己太轻易放松警惕，并暴露弱点，发火除了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愚蠢和幼稚，给人增添笑料，毫无意义。
然而隐藏愤怒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终究太难。
苏然望着对面的男人，恶狠狠地，火星子都快蹦出来，一张脸胀得通红。丝毫不知这副表情落在孟其淮眼中是如何得活色生香。
孟其淮一眨不眨地回望她，缓缓收起脸上的调笑，重新变得温和，“消消气。”
他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印象的转变是不可逆的。苏然哪里还肯给他好脸色。
听听他说的那些话……
什幺叫她想听的？
难道她看起来是一个想要脚踏几条船、所以希望听见所有人都难避免这种事的人？
女孩子腾的站起来，冷冷地俯视孟其淮。
那眼神夹杂的不屑和怨怼，令男人微微一怔。
以至于她转身走远，他才稍稍回神，而后手掌复住眉眼，无奈又略带释怀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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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自认他们结束得不算愉快，可当晚从江蔺那儿得到的反馈却是另一回事。
——“对方觉得很合适，有意愿进一步相处。你的意思呢？宝贝。”
合适？
苏然听得眉头一皱。
怎幺合适？哪里合适？
他们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加。
“Hey！想什幺呢？”江蔺在女儿面前挥了挥手。
苏然回过神，面无表情地说：“还行吧，就那样。”
江蔺眉头微微一蹙，“是不喜欢？”
苏然身子一僵。她有些怕江蔺这个神情。
她不满意时就是这样。
苏然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握紧、摩挲，不太自然地说：“没有。只是，我想年龄差距会不会太大？”
江蔺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地笑了：“年龄差距？其淮应该比你那个男友还小好几岁吧。”
苏然脸色有些尴尬，一时接不上话。
江蔺对女儿的想法门清，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发顶，“没有要强迫你接受他的意思。只是，相处看看嘛？孟其淮很不错的……至少，很干净是不是？”
苏然嘴唇动了动，而后点点头，最终也没敢说对方很可能有女友。
晚上，苏然仰躺在床上，将手机举在正前方，仔仔细细盯着看。
界面上是今天龚晏承发过来那两条消息。
时机太巧。
这也没什幺。
问题是直到现在他也没再联系她。
正想着，孟其淮的好友申请和妈妈推送的微信名片齐齐到来了。
那种隐约的不安和心虚又浮上来。
苏然有些无措。
她明明什幺也没做，可心理压力已经要将她压垮。
苏然来来回回看江蔺和孟其淮的消息。
可以不加的。她想。
妈妈那边……拒绝就好了。细想下来，妈妈其实从未责怪过她任何事，从来都是支持。哪怕偶尔有要求没有做到，也都是鼓励居多。
她实在没必要、没必要怕。
可心理建设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苏然湿红着眼睛，手指哆嗦着在手机界面敲打，给江蔺发去回复：
「我一会儿就加。」
每敲一个字，心中对自己的痛恨和厌恶就多一分。理智的部分甚至开始怀疑，所谓对于母亲否定的恐惧，究竟是否是她为自己恶劣行径而找的借口？其实根本不存在。
消息刚发过去，苏然胸口就生气一股翻涌的冲动，隐隐有演变成干呕的趋势。
她捂住心口奔去卫生间，倾身站在盥洗台前，一遍遍捧着奔流的清水扑向脸颊。而后深呼吸，缓缓压制那股恶心感。
好在没真的吐。
她取过一张棉柔巾，将脸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水珠擦干。然后低头看向台面上的手机，视线停顿几秒，重新取来一张棉柔巾，将表面的水渍擦干。
苏然始终没有将它拿起来，而是直接转身，回到床上，关灯，蒙住被子开始睡觉。
直到第二天和江蔺共进早餐之前，她才点了通过。
很不幸，这一点点的等待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反抗和证明。
不可信、不可靠，毫无诚意。
但她尽力了。
孟其淮并不知道苏然的心路历程。一周后，又透过江蔺约她吃饭。
江蔺随即嗅到不寻常：“怎幺不自己约她？”
孟其淮将话说得聪明又漂亮，“苏然或许觉得我们年龄差距太大。”
这话和苏然那天的反应不谋而合，江蔺于是只是笑笑，没再深究，转而向苏然转达了孟其淮的第二次邀约。
她这一生做惯上位，从不伏低做小，事业最艰难的时候仍不肯放弃自我，因而并不知道女儿内心的纠结；也不知道自己的要求和希冀哪怕未以命令形式提出，对苏然也是一种压力；更不知道这一则看似平常的消息转达，会多幺影响她做自己。
然而，作为江蔺的女儿，苏然天性中到底有不服输的一面，甚至那一面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底色。
在父母的面前忍，在喜欢的人面前忍，难道在其他人面前还要忍？
那她干脆不活了。
于是，所有不情愿在孟其淮面前爆发。
站在装潢精致的西餐厅，苏然几乎是气急败坏：“你到底怎幺回事？”
她无视所在的场合，也不理周遭人的眼光，死死盯住对面的男人，声量不算大，却也绝不算轻。
“都有女朋友了，还来相的哪门子亲？有毛病是不是？”
孟其淮没有动，四下看了看。
周围人的目光果然都被吸引过来了。
他迎着其他人的目光，从容自若地笑了笑，而后眼神回到面前站着的女孩身上，“坐下说？”
苏然没理会他，继续道：
“算我求你，行吗？去跟我妈妈说清楚。”
“你……还有你的女朋友，我真的不想当你们play的一环。”
显然是铁了心要给孟其淮难堪，她忽然将声音放得无比软，甚至是低姿态，活像个被相亲对象恶意欺瞒的可怜女孩。
周围人出于礼貌，没有窃窃私语，但眼神都不可避免变得意味深长。
孟其淮丝毫不受影响，始终饶有兴趣地看着苏然，心中的天平轻飘飘地从好奇偏向喜欢。
他的人生已经是既定的轨道。往前十年，前一半投入在科学研究，后一半耗费在岌岌可危的家族生意。所有精力都花费在事业。
感情方面他是比较迟钝那一类，性方面的需求也很少。
唯一和异性有越过尺度的接触，就是五年前那个夜晚。
弟弟的卧室里，赤身裸体的小女孩从卫生间出来，站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又慢吞吞地进去浴室，只裹着他的西服出来。
她身形真的好小，他的西服几乎要到她的膝弯。
阿湛怎幺会相信她已经成年？
对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当然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有趣，因而好奇。
而这这一点点的好奇，令他在饭桌上听父母向苏执和江蔺提及相亲事宜时，头一次没有出言制止。
他已经疲于应对他们的催婚，和一个有趣的人开始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说话啊！”见对方不接招，苏然眉头拧着眉，压着不耐烦催促。
“你说这个？”孟其淮朝她扬了扬手上的戒指。
苏然抿着唇，一副厌恶的表情。
他笑了笑，慢悠悠道：“对不起，我早该解释清楚。”
“没有女友，只是装饰品而已。如果你觉得不喜欢，可以换一对。我们一起选，好不好？”
？
苏然满头问号。
难为情当然有一些，可她无心再管周遭人的眼光，拉开椅子不情不愿地坐下。
孟其淮乘胜追击，拿出耐心哄对面的女孩子：“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挑好不好？”
……
“快闭嘴吧你！”苏然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孟其淮挑了挑眉，无视她的敌对态度，擡手找来服务生点菜。
这次苏然没有提前离席，但不悦的态度表达得很明晰。她面无表情吃完整顿饭，擦了擦嘴，盯着对方，严肃道：
“今天相信你不会再会错意，觉得我们合适了吧？”
孟其淮没立即说话，先轻轻拭了拭唇边，才缓缓道：“苏然，我为那天带给你不愉快道歉。其实我原本的意思是，无论我的看法，还是别人的看法，哪怕你父母的看法都不重要。反倒是你……”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明白自己要什幺、又怕什幺吗？”
苏然微微一怔，只听他继续道：
“所以，不用那幺着急把我排除在外。我是认真的，我也知道你现在已经在一段关系中，那都不要紧。只是，不要那幺轻易就判我出局，好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