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于职场,往来对象多是业内精英,身边又是年长的恋人(如果能这幺称呼),苏然常要忘记自己仍是个学生。
考试周在这时来临。
大四上课程不多,但并不意味着不需要投入时间复习,或者学习。她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频频流转于学校、公司、家以及龚晏承家。
年轻女孩精力旺盛,哪怕一天十八个小时高强度运转,剩下的六个小时,仍不忘恋爱。
是的,苏然觉得近来他们像是在恋爱。恋爱前的暧昧、热恋,或者长期相处后的绵绵温情的状态。无非在这几者间切换。总之是恋爱。
龚晏承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为掌握上一年度制定战略的落地情况,并及时做出调整或局部优化,定期视察之外,年终走访全球重要分部亦十分必要。
而且,随着AI浪潮的兴起与快速迭代,核心业务链条受到的冲击究竟如何,哪些部分需要重构,哪些收入结构或成本模型将被颠覆,他都需要心中有数,才能做出精准的决策。
而心中有数绝非纸上谈兵可得,是以近来他也在多地辗转。最夸张时一天二十个小时都在飞行。
一旦投入工作,龚晏承就再难关注别的人事物。性欲尚且要放到一边,更遑论其他。
但这是过去。
现在,他做不到不理苏然。可也就是得空时,比如行程周转、会议中场休息,对她微信发来的一连串类似报备的文字、表情以及随拍照片进行简短回复。
龚晏承并未发觉自己对此的享受,并且分神回复的时间越来越多。
过去,他以为工作本身已经是种放松。但人毕竟不是机器,高速运转总会累。独自支撑多年之后,终于有了新的调剂。亦是心的调剂。
只是在苏然的视角,他回复得还是太慢,频次太低。甚至有时呈现出来就是直白的冷漠。
而如果一旦通话,或视频,就能知道他的态度并非如此。这很容易。比起发消息,龚晏承更喜欢直接高效的方式。
所以,苏然并未因此郁闷或生气,反而是开心,因为从中感知到他在与人相处方面经验的匮乏——生活中、抑或是感情方面,相处经验的匮乏。
这意味着她正在拥有更多。越来越多。
如预期的那样,得到的感觉很好。
而且,即便不联系他本人,她如今也有途径知道他的一切——他正在行进的日程是什幺,具体是哪一场会议、和谁,即将要乘坐的航班,几点登机,几点落地,入住哪家酒店——事无巨细,精确到分秒之间,她都可以知道。
信源当然是钟洁。
第一次找她,发生在龚晏承失联十五小时后。
也许不能叫失联,只是她第一次没联系上,过了十五个小时仍未联系上……总之是这样的情况。
后来才知道,那天他飞了十四个小时去往纽约,由于晚点,一开机就线上接入了早已开始的、他本该亲自到场参与全程的会议。议题多,且各方意见不一,现场讨论焦灼,整场会议持续了很久。
钟洁当时并未立即回复,而是隔了约莫半个小时,才问她要了私人信箱,并在随后邮件发来一份详尽到可怕的日程表。
她刚点开附件,震惊于那些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会立即崩溃的行程安排,还未及一一细看,龚晏承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苏然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心里有种被抓包的慌。
这通电话明显是临时起意。听筒那头先是一片嘈杂的背景音,模糊地传来几句快速的英文对话和脚步声,随后龚晏承的声音闷闷地隔着电波传来:
“Give me just a moment.”
带着一种被过度使用的沙哑,比平时低沉许多。
脚步声又持续了几秒,接着是“咔哒”一声,背景噪音如同瞬间被抽走,陷入一片包裹性的寂静。
“Susan?”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传入她耳中,那份沙哑在安静的环境里更加明显,透着长途跋涉和连续高强度工作后的浓重疲惫。
“对不起,最近忙昏了头。今天…太混乱了,一落地就入会,持续到现在……”他忽然顿住,似乎咽了口唾沫缓解喉咙的不适,“还好吗?”
该怎幺说如果追根究底,他们的关系其实没到那个份上。至少私底下他死活不肯让步,承认一句她是女友是恋人有多难,他就是不肯松口。
找私人秘书“关心”他行踪这种事她既然能冠冕堂皇地做,那幺他当然也能介意。这是没办法的事。
苏然做好心理准备,盯着前方虚空中某处,若无其事开口:“我很好呀,怎幺啦?”
没等到回答,她心慌得更厉害,“Daddy?”
龚晏承站在会议室一旁的楼道里,略有些昏暗的环境,寂静而空旷,因而能非常清晰听到对面女孩的呼吸声。浅浅的,一些些急促,有一种毛茸茸的可爱。
那种疲惫到近乎厌烦的心情忽然消散,一种轻盈的、难以言说的愉悦浮上来。和他人生中体会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两个人都沉默良久,只听着对方的呼吸。
直到助理出来提醒,龚晏承才示意对方稍等,并再次开口:“也许,明晚你有空吗?…我很想见你。”
他说着轻轻笑了笑,“我预计10点才能到家,比较晚……你会等我的,是吗?”
“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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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匀速推进。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独立滑行,偶尔交错,便是共同促成的那些零星约会。
一场电影,一顿饭。地点或在外面,或在他家。
龚晏承做西餐的手艺出奇地好,连苏然这样顽固的中国胃,也每每在他手下缴械,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他必定亲自送她回家,并绅士地止步于门外。
有时也会接吻。在密闭的车厢里,或是她家门廊暖黄的灯光下。但情欲的闸门仿佛就此锁死,他们没再睡过。
自从上次之后,他仿佛给自己划定了清晰的界限,克制得不像有性瘾。连她这个“正常人”都感到有需要了,他却仍旧岿然不动。
只有吻。
当然,是那种很不客气的吻。唇瓣落下时总挟着一点惩罚的力度,侵略感十足。舌尖轻易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如领主霸道地巡视他的每一寸领地,仿佛要将她囫囵吞下。
每一次,非得等到她气息紊乱、濒临窒息,他才肯轻轻咬一下她的下唇,施舍般地松开。
大概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有点“他们已经不同往日”的实感。
但也仅止于这一丁点儿的不同,再没别的。
一切真正发生质变,大约是她某天忽然意识到,龚晏承不肯松口其实只在他们两人之间,一旦进入任何对外的场合,任何存在第三人的场合,他的态度就截然不同。
他乐于带她出席各种正式场合,并清晰地将她区别于过往女伴。从不避讳在人前展示他们的亲近,乐于——甚至是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宣告意味——让人知晓他们关系的特殊。
原来,不肯承认,只是为着约束自己。
几场宴会,以及某次深夜突发奇想的发问后,苏然对此更加深信不疑,并开始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