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当然是没做。
苏然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一身清爽,火辣辣的部位已经变得清凉。
可酸胀感依旧。下床时,她腿软得站不稳。撑在床边缓和那几秒,心里隐隐庆幸龚晏承克制住了。要是真的做,她这会儿恐怕已经散架了。
她重新洗漱后,一瘸一拐地下楼。
正好撞见龚晏承将早餐摆上桌。晨光里,男人穿着灰色丝质居家服,垂坠的布料勾勒出肩背的肌肉线条。举手投足间是一种平素从未显现的温和慈爱的性感。有些矛盾的气质。
刚在卫生间里勉力压下的心绪,又因为这个身影泛起层层涟漪。
苏然慢吞吞地挪过去,越近,他身上那股木质的冷香混着培根的焦香、面点的麦香就越浓,将那副充满力量感的躯体包裹进一种温润的烟火气中。
连胸肌的情色意味都被压下去,只保留一种克制的人夫、人父气质,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神经。
苏然站在原地,眼神落在他身上,移开,走回来。心里恨自己不争气,又想这其实不难理解。
龚晏承几步来到她面前。
“睡得好吗?”
“嗯……”苏然模糊回应,双手下意识握住他的小臂,全身力气都撑上去。
这时龚晏承才察觉她的异样,皱着眉将人打横抱起,来到桌边也没放下,而是直接将她放到自己腿上。一只手按在她肩部,另一只收紧在腰间。牢固而彻底的占有的姿势。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房间暖气很足,龚晏承身上的丝质衣料也被烘得暖融融,贴在苏然的腿上、手臂上,舒缓而熨帖。
气氛终于短暂地柔和下来。
苏然窝在龚晏承心口,怔怔望着窗外。冬日的天难得平静祥和,她的心却是另一番光景。
沉溺,同时不免感到悲哀——
任何时候,拥抱于她都是无法抵抗的;再多情绪,再多不安,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拥抱,好像被占有一般的怀抱,都能被安抚下来。
人怎幺能缺爱成这个样子呢?
明明她一直也算幸福……
龚晏承将怀里一直埋着头装鹌鹑的小女孩轻轻挪开,试图捧起她的脸让她看自己。
苏然轻飘飘躲开他的动作。
昨夜和今晨,眼泪流了太多。她眼睛肿得厉害,镜子前来回照了好几遍,不仅不好看,更显得弱势,甚至……卑微。
那根本是她要且要不到的证据,残存的自尊决不允许她无所顾忌地向龚晏承展示这些。
老男人的不解风情在此刻发挥到极致。他没再勉强,而是选择径直问:“刚才又自己哭过了吗?”
这句话像一巴掌落在苏然脸上。她听不出他语气中那点小心翼翼的忧心和无奈,只觉得丢脸。极致的羞耻之后,是难以遏制的恼怒。
她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回过头来瞪着他:“是,所以呢?您要答应我了吗?”
她在说,在一起,抑或是他究竟是否是她的,这件事。
感情经验的缺失让龚晏承一时没能明白她话里的刺,也听不出那句“您要答应我了吗”背后藏着怎样的期盼和防备。
他怔了下,略带迟疑地问:“是因为这个哭?”
苏然绷着脸摇了摇头,发丝扫过他颈间,直扫得他发痒。
那种痒不止停在皮肤表层,而像是窜进了男人心里——一种毫无道理的,温吞又缠人的扰动。
龚晏承擡手拂开那些罪魁祸首,语气一如既往克制:“好,那就没有。”
“你……”
苏然一时语塞,眼睛瞪得圆圆的,手下意识攥成拳。
“那如果我说是呢?”
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逼问,“我就是因为这个哭。”
龚晏承仍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一味耐心但毫无章法地哄孩子。
“是吗?撒谎可不是好孩子。”他说着说着慢慢笑了,眼里带着几分认真,意有所指地提醒:“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但不能骗我。”
苏然却没感到一丝轻松。甚至有心慌的感觉浮上来,胸腔深处“砰砰”的声音剧烈响动,擂鼓一般,根本无法遮掩。
她下意识想跑,只挣了一下,就立即被男人有力的臂膀牢牢圈住,摁回了腿上。
“放开……唔……”
苦涩的咖啡味顺着舌尖漫上来,是一个短促而安抚性的吻。龚晏承含住她的唇瓣,探舌轻轻一勾,便松开。
“什幺时候养成这个习惯了?”他低低问,声音贴着她的唇角落下:“动不动就要跑。”
苏然用鼻腔哼了一声,挣不脱,却不肯就此妥协,只能别过头,不看他。
龚晏承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回来,强行对上自己的目光。
“我看看……小朋友是不是都这幺没耐心?”
他顺着她的背脊轻轻抚了几下,语气温和,却没一个字是松动的。
“我的意思是,你仍然有离开的机会,可以有别的选择。”
苏然烦他总拿自己当小孩子,火气一下子蹿上来:
“什幺小朋友?我二十岁了,别老是用长辈的口吻跟我说话。”
她说完就抿紧唇,眼神倔强,呼吸也跟着不稳,眼眶红了一圈。
“还有,”她声音颤了一下,但依旧顶着他说:“什幺叫有离开的机会,可以有别的选择?你从刚才就一直这幺说……什幺意思?”
龚晏承心头像是被柔软而虚幻的泡沫一点点灌满,拇指划过她泛红的眼尾,“最近好像比之前更爱耍小脾气了?”
手掌顺着她的脊背轻抚,一下一下,声音放得更低、更轻:“别生气。”
奇怪的是,她真的不生气了。
但架势已摆开,小女孩不肯轻易认怂,梗着脖子追问:“那你说啊——到底是什幺意思?我有机会离开,有别的选择…您呢?”
她说这话时,带着点混不吝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无意间却在试探中逼近真相、逼近他的底线。
龚晏承安静地注视着她,清晰感到那种隐约的罪恶又浮上来。
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还是孩子,所以大多时候只会通过情绪表达意愿,偶尔直白,也只在部分事情上。
心里藏着事,撒娇、委屈或胡闹都并非没有缘由,所有可爱之外,可怜更多。
他的确为此心疼,但说实在的,兴奋更多。那种压在理智底层的幽暗欲望反复冲撞——
想把她彻底剥开,事无巨细;想拥有她的每一寸,而且是她主动的、自愿的、献祭一般的;类似于将她掏空,而后将属于自己的部分填进去。
不是不想坦白,让她知道,并且心甘情愿地承受。
可有些事、有些话,说得太早太轻易,反而是一种罪,绝非诚意。
而且,她现在显然还做不到,他更是根本没资格。
一只脚踏入地狱的恶魔,怎幺能、怎幺敢奢望这些?可是,原谅他的贪心……
如果他真的有良心,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该彻底放手。他对自己有足够清晰的认知,关于放纵的结果,关于如果一切失控。哪怕这种情形从未发生,也能想见,对性,对爱,对这个具体的人,他究竟会索求无度到何种程度。
如果换成别的事或物,龚晏承大概早不管不顾抢回来,留余地这种事从来不在他的考量范围。掠夺者的本性大抵如此。
但是对她,他愿意多一些耐心,多一点克制。
女孩子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不耐烦地揪住他的衣领,“说呀……”
龚晏承叹了口气,擡手托住她的屁股掂了一下,把人搂得更紧了些,“等哪天你真的考虑好了,我们再讨论这个事。在此之前,我都会在你身边……宝贝。”
苏然愣住:“什幺叫我真的考虑好?”
他的手从她的下颌滑到脖颈,指节贴着她纤细的脖颈,轻而易举地握住,然后缓慢地、短暂地握紧,再松开。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到时候?…到时候是什幺时候?”
苏然彻底没了耐心,疾言厉色地发脾气,尾音都在抖,“说真的,您真像个渣男。”
龚晏承被她逗笑,骂人还不忘敬称的傻孩子。
他转而抚着她的头发,轻言细语问:“什幺渣男?苏然,说说看,哪种渣男?”
被连名带姓地叫,任谁都会怕。以至于龚晏承明明笑着,神色温柔,苏然却不敢继续往下说。一方面是察觉到危险的意味,另一方面,则是心里明白如果继续沿着他的问题往下回答,情形究竟会如何演变。她一定又会引诱他、求他,会比清晨还要不堪,然后明明是她占理的形势又会被他轻易颠倒。
龚晏承就是有这种魔力,或者说能力。
见女孩子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不发一言,龚晏承眼神更温和,温和到近乎苦涩。
“Susan,”他轻轻叫她,语调像是叹息,“别着急,先跟我相处看看,说不定…说不定,你很快就对我失去兴趣呢?”
“怎幺会?”
苏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声音都带上哭腔。
意外于她反应的剧烈,龚晏承笑道:“怎幺不会?人不都是这样。”
苏然反应更大,眼泪像憋了太久的水,终于决堤。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拍他,声音都破了,“不会!我不会!你胡说……”
“Hey……哭什幺?”
龚晏承声音一下轻了,眼神也软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泪,“哎,这种事…当我没说,好吗?总之,就是简单地相处。”
苏然抽抽噎噎地哭,情绪彻底绷不住,鼻音重重地埋怨他:“你真的很烦……喜欢我,却不肯做我的男友,也不肯跟我做……这是什幺道理啊?”
龚晏承听得一怔,动作都顿住了。片刻后,才继续擦泪,并拍着她的背顺气。
等苏然彻底冷静,他才缓缓开口:“不做不是不愿意、不想,也不是不喜欢。”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湿润的眼睫上,“事实上,我心里对你,全是这些词的反面。只是不想你难受而已,小宝,这很难理解吗?…哎,哭成小猪了…”
他抽出两张纸,帮她擦鼻涕。
苏然不要他帮忙,抢过来自己动手。边轻轻摁住鼻子下方,沾掉痕迹,边继续指控。
“什幺难受?根本不会,不要小看我好不好?”小女孩在这些方面亦不肯示弱。
龚晏承笑着捏她的脸,“是吗?这幺厉害?”
“哼!”
知道他在打趣自己,苏然更气愤,别开脸不看他,鼻头红透了。
龚晏承心里被她揉成了一滩水,捧住女孩子的脸慢慢转回来,声音仍是低低的,“是你小看我了。”
?
苏然明白过来,脸立刻爆红,支支吾吾说:“昨晚…昨晚,我都……”
昨晚她都坚持下来了啊!
龚晏承叹了口气,俯身靠近,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呼吸贴着呼吸,几乎混在一起。
他的嗓音低低哑哑的:“不止昨晚那样,远不止那样,明白吗?”
这个早晨,更关键的那个问题,苏然并未得到答案。
事情就此过去,他们的关系温和却不平淡地推进,直至两个月后,面对龚晏承冷肃的眼神,她再次旧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