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客厅的欧式时钟准时敲响,窗外的雨下得毫无章法,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上,像无数细小的石子。
“轰隆——”震响的雷声突兀的响起,惊醒了屋檐下避雨的鸟雀。
沈砚的黑色迈巴赫行驶在静谧雨幕中,车轮碾过雨水,划破了城市浓稠的夜色。
手机屏幕亮起,是管家老陈发来的消息:“先生,小姐又在画室待到很晚,晚饭只吃了一点。”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回复:“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他放下手机,“开快点”,沈砚揉了揉眉心,低声对司机吩咐到。助理坐在副驾汇报明日行程,沈砚边听边打开电脑。
他的世界精密运转,每一步都计算精准,只有唯一的女儿,是他无法用逻辑完全掌控的变量。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沈砚撑开一把黑伞,缓缓走入别墅。空旷的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玄关处亮着一盏暖黄的壁灯,似是在在等待归家的主人。
沈砚擡步上楼梯,准备径直走向二楼的书房,路过画室时发现画室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他站在门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擡眼往里望去。
画室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可调节的台灯,光线聚焦在画架旁。沈知微蜷在地板上睡着了,头歪靠在画架边缘,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炭笔。她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裙,衬得身形更加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她手边散落着几张素描纸。沈砚的目光落在最上面一张——画的是他站在落地窗前的侧影。线条极其克制,没有多余的修饰,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挺拔的肩线和微微侧首的姿态。画纸边缘有些卷曲,显然被反复摩挲过,透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手中的炭笔抽出来,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然后,他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
沈知微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她似乎被惊动了,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眼。沈砚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脸颊上还带着一点未干的泪痕——大概是又做噩梦了。
五年前那个雨夜,他接到电话,得知沈知微的母亲遭遇严重车祸,当场身亡,只有当时12岁的沈知微奇迹般生还,但陷入深度昏迷。
他与沈知微的母亲明夏是商业联姻,感情并不深厚。明夏生下沈知微不久后,自认为已经完成了使命,便与沈砚提了离婚,带着女儿要去追求自由。而明家对于明夏这种脱离掌控的行为恼怒不已,宣布将明夏逐出家门,以至于出事之后警方能联系到的却是沈砚这个早已离婚的前夫。
沈砚在接到电话时甚至有些错愕。然而,当他站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窗看到那个小小的、苍白的身影时,一种复杂的情绪——或许是血缘带来的微弱牵绊,又或许是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责任感——沈知微被他接回了沈家。
他给她改名“知微”,取自“见微知着”,希望她能从那场巨大的灾难中走出来,看清世界的真相,也看清自己。
然而,五年过去,沈知微似乎并没有如他所愿变得坚强独立。
她变得异常安静,大部分时间都躲在画室里,用画笔构建一个只属于她的、色彩浓烈甚至有些扭曲的世界。她对他的依赖,也早已超出了寻常父女的界限。
沈砚抱着她,走向她的卧室。动作很轻,生怕惊醒她。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沈知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爸爸……”她喃喃地呓语,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砚的脚步顿住了。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怜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拂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床上的沈知微,其实一直都没完全睡着。她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感受到了他抱起她时手臂的温度,感受到了他替她盖被子时指尖的微凉。她的心跳如鼓,却不敢睁眼,怕暴露自己的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