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指痕

林月关上Kris办公室的玻璃门,坐回工位才记起来呼吸。

摇了摇头,看了眼手上捏着的Kris给的写着航班号的便签,开始为Emma改签。

这个时候手机弹窗显示了母亲的微信消息。林月想起来,已经快一周没联系过爸妈了。

林月在小城市云城长大,直到上大学前,从未真正离开过。

云城是个节奏缓慢的小城市。林月家庭条件在当地算是小康,作为独生女,家里人有对她无微不至的物质照顾,却也从小就否定着她的一切。受了委屈向父母倾诉,总是会听到“先反思一下你自己”这类话,这让林月很少愿意和他们主动联系。

从高考结束填志愿,她就离开了云城,去到了离家千里远的东北读大学。算起来,林月已经独自在外生活好多年了。

“你咋不回个电话?马上中秋了,你要吃月饼不?”晚上到家后,林月收到了母亲的电话,声音伴着嘈杂的餐馆背景音。

“公司要发,而且我不喜欢吃月饼。”林月刚洗完澡,躺在床上,腿蜷在身侧。iPad   正放着黎鹤川五年前的一部电视剧   CUT。

“你晨哥最近回来了,今天请我吃晚饭,他还带了两盒月饼,你看人家多会做人,专门有盒给你的。”母亲的语气带着一贯的赞赏。

林月听到那个名字,大脑反射性得愣住了。自己去外地读大学之后,几乎避开了所有会和他接触的场合。

而母亲现在提到这个名字,林月几乎能想象此刻那个人正坐在母亲对面,微笑、寒暄、举杯,仿佛什幺都没发生过。

眉头紧锁,心底的厌恶和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声音里的颤意:“我不吃。没什幺事我挂了。”

挂断电话,房间陷入安静,只有   iPad   还停留在刚才的画面。林月伸手关掉屏幕,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晨哥】是家里对那个人的称呼——从她有记忆起,他就是亲戚们口中赞扬的优秀榜样。

小时候的林月并不明白,有些靠近是不对的。

晨哥总能找到与她单独相处的时机。每一次装作为她辅导功课,或陪她玩游戏,将她单独带走。这些行为的背后,藏着让她无法开口的侵入。

不是一次两次。是从7岁到12岁长达五年的、滴水穿石般的侵蚀。

她试过躲开,母亲总说她太不听话,甚至在她几次明显表达抵触后,仍让林月单独和晨哥待在一起。门关上的刹那,他会脱掉自己的裤子,卸掉一贯展示的【懂事优秀】的伪装,对林月实施侵犯——不给她留下任何伤口,却能满足他的兽欲。

林月沉浸在儿时无力的悲伤,只能这样一直躺着,睁着眼睛什幺都不做。那种黏腻恶心的触感,也渐渐清晰,蚀咬着她的身体。

但只过了几分钟,林月就缓过神来。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想象被一双温柔巨大的手包围,主宰着她的一切,她什幺也不用想,只需要依赖他就好。

这双安全温柔的大手慢慢抚摸上林月的脖颈,手指渐渐收紧,呼吸逐渐稀薄,可是却驱赶走了身体被侵蚀的恶心感。

这是林月进化出来的自我治愈。

7岁到12岁的性侵让她极度厌恶自己,在初二某个痛苦的夜晚,她尝试自缢,在氧气稀薄的边缘,那片一直笼罩着她的阴影,奇异地模糊、退却了。那次自缢未遂,让她探索到了这个自愈方法....

---

第二天清晨,林月坐在工位前,平稳地敲击着键盘,准备着Emma要的资料。

她下意识地擡手,遮住昨晚无意识在自己脖颈处留下的掐痕。昨晚意识模糊地进入睡眠后,又梦到了黎鹤川。

这几次的梦那幺真实,让林月醒来之后坐在床上恍惚了很久。而此刻,脖颈处穿来的刺痛才让她想起来,昨晚自己又失常了。

总监Emma办公室的门开了。她端着一杯咖啡走出来,径直走向林月。

“这幺早就开始啦?辛苦了。”Emma将手里的咖啡放在林月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随手为之,“喏,早想着你肯定需要,就给你拿过来了。”

每次别人多送给Emma的咖啡,就会扔给林月。但林月早就说过自己肠胃不好,不爱喝咖啡。

“谢谢Emma姐。”林月还是收下了,如果不收,Emma会尴尬吧。

Emma的笑容加深,话锋无缝衔接,“对了,Kris那边要的G市门店近三年的培训报告,还有门店销售数据。你整理一下自己发他吧。我下午不在办公室。”

就知道没憋好屁。

Emma虽然是ESSI的销售总监,可她并不是名校背景,能做到公司高层,很大原因是她的“情商”——大老板她要舔,大老板的下属她也要舔,kris这样的战略顾问更是她目前重点舔的对象。

而把自己的下属派给别人用,疯狂给自己的下属揽活,就是她讨好别人惯用的手段。

“好的。”林月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温顺的表皮下藏着无声的逆鳞,嘴上说着好的,心里已经开始狂骂。

好在这些资料本来就是林月有的,现在只需要起草邮件发送给Kris。抄送Emma。搞定!

“叮——”刚准备关电脑,新邮件提醒跳出。发件人:Kristofer   V.   Pei   。

【Thanks   for   your   information.   Could   you   pls   print   these   data   for   me?(谢谢你的信息,可以帮我打印一下吗?)】

林月皱眉。打印?把她当助理使唤了?

这时Emma提着包从办公室出来,像是掐准了时间:“我看kris让你帮他打印一下,辛苦你了哦。我先走了,有什幺事情再微信联系我。”   笑容依旧完美,把不归下属的活交代得理所当然。

Polly闻言,滑着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啧,现在你还要当kris的打印小妹啊?他欧洲助理的高薪能分你一半不?”   Polly的吐槽辛辣又精准,“再说了,他团队这次来了这幺多人,都没人能帮他打印吗??”

林月知道,与其拒绝,一板一眼地说这不是她的活,还不如干了。甚至....也许因为对方是kris,林月这次并没有很抗拒。

“我先帮他打印吧,你去吃饭,不用等我了。”林月起身走向打印机。

厚厚一叠纸张带着油墨的热度被抱在怀里。林月又走到那扇玻璃门前,正打算敲门时,心里泛起一阵悸动,想起他昨天说的“下次大点声,让我听见”,指关节犹豫地敲击了两下。

“请进。”门内传来Kris低沉的声音。

林月推门进去。Kris端坐于宽大的办公桌后,深灰色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视线专注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稳定地敲击。他甚至没有擡一下眼皮。

林月走到桌前,将打印好的厚厚一叠文件轻轻放在他桌角空旷的位置上,距离他正在工作的手臂半尺之遥。“打印好了哦。”

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Kris的目光从电脑屏幕边缘滑过,掠过桌面,最终定格林月颈侧。

林月呆呆地站着,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擡起,看向了她的方向。那目光停留在林月的颈侧,似乎注视着那几道淡紫色的指痕。

林月细微的、残留的刺痛感被放大,慢慢化作滚烫、被彻底剥光的恐惧。

Kris办公室里弥漫着的香薰,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收紧。

几秒钟后,他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开,重新落回屏幕上。敲击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审视从未发生。林月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难以呼吸。他明明什幺也没做。

“嗯。”他发出一个极简短的鼻音,算是回应。

林月像是得到特赦令,下意识捂了捂脖颈,转身逃离。

“如果身体不舒服,You   shoud   stay   at   home.(你应该在家休息)”Kris的声音在身后猝不及防响起。

林月错愕地转身:“啊?没有不舒服啊.......”

Kris目光再次锁定在林月有着淡淡指痕的颈部,微微侧头,表情仿佛在说“你看”,接着开口:“你应该告诉你的男朋友,不要在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

林月慌忙解释:“不是的,额.....不是男朋友,没有男朋友.....”

可这话一出口,仿佛在暗示他自己的单身状态,让林月泛起了强烈的羞耻感。

算了,没什幺好解释的。林月直接转身离开。

我又不是他的助理,帮他打印好已经够给面子了,况且现在是午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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