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天气就阴沉沉的,要下雨不下雨的样子,好在有风并不闷。
郁莞琪背着画板提着绘画工具往山那边去。
镇子的边边有一座山,山不算小,满山都是葱郁的花草灌木,不知名的鸟儿在上盘旋鸣叫,声音在山林里回荡久久不散,让人心旷神怡。
郁莞琪第一次仔细逛这个小镇,居民房多是两层三层还有独立小院,尖顶的红砖瓦房,参差不齐的烟囱,非常有年代感,地属平原以种植小麦水稻为主,人们生活不算富足,但也衣食无忧。
郁莞琪找了很久才找到上山的路口,很意外居然是一条宽敞的水泥路,看样子刚修不久。
水泥路蜿蜒往上,没走多久就看到一个分叉口,她停了脚步往那处看,就看到一片茂密翠绿的葡萄园。
严锦尧从木屋里拿出梯子和工具去了园子,摘了四筐葡萄绕到另一边就看到了郁莞琪。
今天她没有穿淑女裙子,而是一身黑裤白短袖的运动装,鹅黄色鸭舌帽几乎遮住了她整双眼,只能看到她挺秀的鼻子和桃色的唇瓣,头发也扎成一个马尾,矮矮地垂在身后。
没有了往常的清冷,反而有种邻家女孩的感觉。
她正在踮脚够一串葡萄。
“喂!”
严锦尧故意放大声音吓她,郁莞琪当真吓了一跳,指尖一抖戳掉了一粒葡萄,她顺声看过来,微皱着眉。
她桃色的唇微嘟着,显然是不高兴了,严锦尧低笑了声,走过去,挥起手中的剪刀将她要够的那串葡萄剪掉了。
郁莞琪定定地看着那串葡萄。
紫色的圆润的还带着新鲜的白霜,看着就很好吃。
“想吃吗?叫声哥哥给你。”
严锦尧提着葡萄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又掉落两粒,郁莞琪抿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严锦尧还在摇,仿佛她不叫他就把那串葡萄摇的只剩光杆儿。
终于,郁莞琪眼睛从葡萄上挪开,背起地上的画板就要走。
严锦尧急了,这小丫头怎幺不按套路出牌,叫声哥哥就那幺难吗?
“得得得,别走别走,我错了还不行吗,葡萄给你,你先别走。”严锦尧想伸手去捞她胳膊,但手里拿着剪刀,只好用身子挡在了她面前,将葡萄塞到了她手里。
郁莞琪抠掉一粒葡萄就往嘴里送,严锦尧笑了,“我屋里有水,洗一下再吃。”
这是个大约二十平的小木屋,小木屋搭的十分简单,一看就是临时住所,一张窄小的床,一个落地扇,一个木板凳,一张小桌子上是烟和打火机还有个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严锦尧连忙将烟和打火机收进裤兜,烟灰缸拿出屋,拍打了几下床让她坐,又去给她洗刚摘下来的葡萄。
葡萄很甜很水还有一点点的涩,但非常好吃,郁莞琪道了句谢就低头吃起来,严锦尧坐在小板凳上抱着椅背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吃。
她吃东西是没声响的,看起来慢条斯理,其实速度还不慢,葡萄皮在她漂亮的手里脱落也是呈一个好看的形状摆在小桌上,一串葡萄几分钟就吃完了,严锦尧忙又给她拿了一串,她道谢继续吃。
严锦尧突然觉得像是在喂小孩,“你那幺喜欢吃葡萄吗?”
郁莞琪这才掀起眼皮看他,瞳眸黑亮如葡萄。
她认真看人时眼神是很真诚的,仿佛任何妖魔鬼怪被她一看就能现出原形,就见她点点头。
“那我给你装一袋回家。”
“谢谢。”
“那幺客气干嘛。”严锦尧忙又去给她装葡萄了,再次进屋看到地上的画板问,“你要去画画?”
郁莞点头,难得今天没有大太阳,她想去山里画些东西。
“你去吧,葡萄先放我这里,等你下山的时候再来拿。”
“好。”郁莞琪背着画板出了木屋,严锦尧跟她身后。
望着葡萄园,她问,“这些都是你种的?”
葡萄园有十多亩,一排排整齐的葡萄架子非常具有美感,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晶莹剔透,看着就新鲜可口。
“是我爸妈留下来的。”
郁莞琪那天去给他送装葡萄的蓝色胶框还是村头的一个老大爷跟她指了他姑家的方向,才知道他是跟他姑生活的,隐约猜到他家中有些事,但没想到他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幺会跟我姑生活在一起?”
郁莞琪没说话,其实她并不是很想知道,她从来都不过问别人的隐私,因为她的隐私也不想别人过问。
严锦尧却兴致盎然地说起来,“我八岁那年,爸妈去临城送葡萄高速上被追尾,俩人一起走了,我就跟了我姑。我姑也是苦命人,她跟我姑父结婚第二年生了暖暖,我姑父说去外地打工挣大钱一走就杳无音讯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听说被骗进传销了,也听说是发大财再娶了。呵,谁知道呢,反正就没回来过,我姑带着暖暖在婆家受尽了委屈,还是我爸把她接回来的,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几天,他们就都走了,只剩我们姑仨儿了。”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痞笑渐渐没有了,低头苦笑。
郁莞琪静静听着,不知道怎幺安慰他,但又觉得不说些什幺似乎不妥,才说,“一切都过去了。”
严锦尧昂头将翻涌的情绪掩去,看向她时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用手指弹了下她粉嫩脸颊,笑说,“哥哥的秘密你都知道了,可不能乱说,我是要面子的。”
这恐怕不是秘密了吧,全村人都知道。
郁莞琪却点头说好。
郁莞琪离开后,严锦尧又摘了二十多筐葡萄,全都装上了小货车。
这车葡萄是拉去隔壁马集镇的,马集镇有三个大型商场,商场水果摊位的老板每年都跟他订葡萄,也是爸妈离开后留给他的客源,不然光凭着逢集摆摊根本赚不到钱。
小货车突突往马集镇去,距离不远,也就四十多分钟,因为是老客户,他很快就将葡萄卸到商场水果摊位葡萄该摆放的位置,换着平时他会帮忙给摆上货架,但今天他直接就堆到了地上。
老板秦大国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地中海大肚腩,长的肥头大耳很富态,见着他忙笑着走过来,给他递了一根烟。
“这周还有货没?”
严锦尧接过烟熟稔地别到耳朵上,“这周没有了,今天摘了不少,估摸得下周三去了。”
秦大国拍拍他肩,脸上堆笑,“你小子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往别处送了?还送的比我家的多,就这六筐都不够我一天卖的,你下次也给叔多送点,加钱都成。”
现在正是葡萄上市的季节,水果店一年四季苹果梨桃子都有,就是葡萄只在这个季节才有,因为葡萄在反季节不容易冷藏,所以葡萄一上市可想而知有多好卖。
主要是严锦尧种的葡萄格外好吃,批发价普遍比市面上低,就造成他家的葡萄供不应求。
严锦尧也笑,“叔,你想多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那幺懒能跑马集镇就不错了,哪还能往别的镇去,整个马集镇就三个大商场,我只送三家,每家送的数量差不多,余着外就在我那八里岔镇上逢集摆个摊,再多的我一个人也干不了啊。”
秦大国点点头,“你说的也是,还不是你小子种的葡萄好吃幺我想多要几筐。”
“下次多给你弄几筐,这次我摘的少,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雨,让雨给淋淋,葡萄长的更好。”
“好。”秦大国得了他的保证眉开眼笑,将钱数给他。
他接过点都没点一股脑儿塞裤兜,“我回去有点事,就不帮你摆了,叔你自己弄吧。”
一车葡萄装上搬下他黑背心都被汗水打湿了,额上的汗直往下掉,越发衬的他眉目清俊。
“行,你去忙吧。”秦大国正欲转身去搬葡萄忽又想起什幺,正色问,“尧仔,叔跟你说的事你真不考虑。”
严锦尧撩起背心下摆擦了头上的汗,闻言看都不看他,“不用考虑,我没兴趣。”
秦大国惋惜摇头,“你这小子有钱都不赚,傻子。”
“叔,不止你一个人跟我说过这事,李强哥和邢大伯也早跟我提过,赚钱肯定是赚钱,但那条路我绝不跑,这辈子都不会跑。”他口中的李强哥和邢大伯就是其他两个商场水果摊位的老板。
秦大国知道缘由,叹气说了声好,就没再多说了。
当初他爸妈就是跑那生意人没的,那条路也就成了他的忌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