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监狱铁门缓缓打开,久违的阳光照在丁芥脸上,她像是失水太久的鱼,闭上眼贪婪嗅着那股温暖的气息。
“丁芥,这是你的资料。”
女警官将文件交给她,“里面还有你的释放证明,和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以后的路可能会难走,但你还年轻,方向不能再错了,保重!”
丁芥迟缓地接过。
“谢谢警官。”
一年时间。
不短也不长,但足以改变很多。
当年那个初到京州,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她,已经被现实磨成了干瘪的竹笋。
以前穿几件毛衣就会显得臃肿的她,现在像个骨架,空落落的。
有人看她一眼,丁芥立即低下头,害怕别人会发觉她坐过牢。
同样寒冷的深秋,丁芥不知道去哪,拿出文件袋的银行卡,取一百块,给家里打去了电话。
“我找....吴桂芬。”
对面问:“你谁啊?”
丁芥不说话。
“你不说我挂了。”
“....我是...丁芥?”
“你这幺快出狱啦?”
丁芥一片死寂,商店老板说:“你等等,我去叫你妈。”
十来分钟的等待,电话那边隐约有窃窃私语。
寸头便利店常有人聚在一起唠家常,丁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揪着电话线,一圈一圈仿佛在缠绕自己的心脏。
“妮儿。”
电话那头传来她妈的声音,“你出来了是不,这段时间家里农活多,也没顾得上你。”
丁芥低低地“嗯”了一声。
“回家吧,前段时间河对面有户人家来找过你爸,问你什幺时候出来,对方说不嫌弃你坐过牢。”
她妈说,“那男的年轻时遇到意外一条腿没了,但长得很板正,也愿意给彩礼......”
丁芥本来蜷缩成指甲盖大小的心脏,因为这番话,顺便被碾成了平面。
死得透透的。
“妈......”
她哽咽出一声,“当时我还有半年就能读大学了,为什幺你们不能再供我一段时间,我姐都去读了,你和爸为什幺不让我去.....”
她妈不说话。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来来往往的路人看着电话亭里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丁芥,漠然挪开眼。
她哭喊着,歇斯底里。
“我想读书....我只要读书!你们为什幺不让我读!”
--
丁芥的第二份工作,是去给一个大小姐当保姆。
对方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不习惯住在家里,父母对她百依百顺,在外面给她了套大平层,又想找个人随时照顾她。
“除了定时安排悠悠的三餐,打扫这里的卫生,你还得需要随时听她的调遣。”
五十出头的贵妇人坐在沙发上,翻着丁芥的简历。
“她习惯早上护肤,所以你要七点半之前到这,帮她准备好热咖啡,正常是晚上十一点后离开,但如果她约那些朋友出去玩,你得负责把她安全送回来,然后.......”
丁芥走了神,目光无意转向阳台外。
大小姐正喝着咖啡,和别人电话聊天,笑得好开心。
而户型阳台外,整个城市的景观尽收眼前。
好漂亮。
贵妇人说完,问丁芥没什幺问题吧。
丁芥:“没问题。”
妇人又看她简历只有高中学历,皱眉,“这学历....有点太低了,悠悠喜欢和她有共同话题的,你们好歹找个大学生来。”
旁边的中介立马道:“林太太,我们真的尽力了,如果您再不满意我们也没法子,而且这女孩聪明伶俐又踏实肯干,咱们也不能光抓某一项是不是?”
大学生工作选择多的是,谁愿意受这份气。
中介从业这幺多年就没见过这幺挑剔的人,老的不要,没上过学的不行,还得随传随到。
妇人问:“之前没有什幺污点吧。”
丁芥蓦地揪紧了手。
“这你放心,我们这所有人都是背调过的,百分百保证没有后患。”
其实没有,林太这边催得太紧,年轻人谁愿意去当保姆。
丁芥刚来应聘,就被中介抓过来了,还没有仔细背调过。
“那行吧,先试用三个月。”
阳台门被推开,林悠讲完电话进来。
林太太问她觉得怎幺样,林悠淡淡扫了眼丁芥,说还行吧。
每个来的她都这幺说吗,最后都闹到林太太跟前说不满意。
林太嘱托了她几句好好吃饭,又让丁芥好好照顾她,说完就走了。
客厅还放着几瓶喝完的酒,丁芥挨个收拾了。
她没有注意到,擦身而过时,躺在沙发上的林悠皱了皱眉。
“喂,这是送你的。”
丁芥擡起头,对方递来一支香水。
丁芥没有接。
“你不会是嫌弃我用过吧?”
丁芥:“当然不是。”
“这香水老贵了,平常我都舍不得用的。”
林悠道,“女孩子嘛,当然对自己好点,记得天天喷哦,我喜欢你身上有这股味道。”
“谢谢林小姐。”
丁芥小心翼翼接过,她还不懂奢侈品,只觉得这个水晶琉璃瓶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东西。
她放去包包里,因为花香味迟迟不愿洗手。
“你饿了嘛?要不要我先做饭。”
“谁晚上吃这个呀?”
林悠化着妆,给朋友打去电话,“问到了没,他到底来不来?”
“谁知道,不过我有可靠消息,那个俱乐部是他朋友开的,周恣扬经常会去。”
朋友说,“晚上要不要去看看?”
林悠有些心动:“听说那里是会员制。”
“我刚从我哥那悄无声息把卡偷过来了。”
林悠:“宝贝,你真棒!”
“走不走,不过我先打个预防针,他十有八九在包厢,我们不一定碰得到。”
林悠如果去的话,就打定主意必须碰上周恣扬。
家里有让她联姻的打算,既然要联姻,她得挑最好的。
她眼珠一转,盯着客厅打扫的丁芥。
“我们找个人去探探路不就行了。”
--
晚上十点。
夜店灯红酒绿,随着重金属乐的鼓点,舞池的人疯了,震得丁芥耳膜疼。
她将裙子用力往下扯,但也只能堪堪包住屁股。
落地长镜映照出一个衣不蔽体的她,实在是太不习惯了。
林悠催促她赶紧去啊。
丁芥:“我...我不知道要找谁。”
林悠道:“他叫周恣扬。”
舞台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看她没听明白的样子,林悠道:“算了,你就看里面有没有超级帅的男人,他和别人长相不是一个图层,你一看就知道了。”
丁芥被强势往前推了把。
等她上楼,朋友对林悠说:“看不出来你这小保姆身材还挺好。”
林悠轻蔑笑了笑。
--
到包厢门口,丁芥根本没有胆量进门。
正在这时,同样穿着的服务生过来送酒,她跟在她们后面,浑水摸鱼进去了。
里面别有洞天,包厢门一关将所有嘈杂声隔绝在外。
丁芥借着放酒的功夫朝屏风后面觑了眼,六七个男士正在围桌打牌,看长相阳光开朗,都蛮帅的。
她不确定哪一个是,或者都不是。
正在这时,穿黑色毛衣的男人咬着烟,朝对面沙发睇去一眼。
“别睡了周恣扬,没看到老子输得只剩内裤了嘛。”
原来还有其他人。
丁芥目光跟着往里面挪,暗光投射下,沙发区和黑暗半融为一体。
穿夹克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正懒靠在沙发上打盹,报纸严严实实挡住他的脸。
“周恣扬,你他妈快来!”
喊了好几声后,男人懒洋洋“嗯”了声,报纸往下滑,露出这一年丁芥做梦都会惊醒的脸。
她浑身顿时变得僵硬。
居然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