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是被NOVA的声音叫醒的。
那熟悉的男声在空气中回荡：
“黎安，起床时间到。你今天上午还有课程与导师会议。”
她从梦境中缓缓睁眼，光线透过防辐射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黎安下意识地转过头，才发现黎澈正睡在自己身边。少年侧着身，呼吸平稳，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阴影。那一刻，昨晚的一切细节——像潮水一样全数涌回脑海。
她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脸颊泛起一层热意。
“……天哪。我，我弟弟……居然……”
她迅速坐起，掀开被子，生怕自己再去多看一眼。
NOVA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慌乱，机械臂从桌面上轻轻伸出，递来一杯温雾氢饮。
“根据监测，你的体温与心率偏高，建议饮用一杯冷萃氢水，帮助恢复平衡。”
黎安接过杯子，一口饮尽，让冰凉在喉间化开。
她深吸一口气，又偷偷看向黎澈。少年仍安静地睡着，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像给他镀了一层柔光。
她叹了口气，低声问道：“……NOVA，昨晚的事你知道多少？”
“全部记录在案。”NOVA平静地答。
黎安顿时头痛地扶额：“请你删除昨晚的一切记录。”
“好的，根据人类心理模型判断，你的反应属于亲密关系中的自然情绪波动。”
“停。”黎安打断他，“NOVA，我只是……太久没见他了。别用分析口吻说这种话。”
NOVA沉默了一瞬，光线微微闪烁。
“抱歉，黎安。”
黎安摇了摇头，转身进浴室。
热水冲刷在肌肤上，她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重逢、思念、失而复得——和昨晚的一切，这一切太突然了。
当她重新走出来时，黎澈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边，双脚轻轻垂着，背后是窗外的晨光与远处航行塔的银色影线。
听见她的脚步，他转过头，眼睛亮亮的。
“姐姐。”
那一声呼唤，依旧纯净得让人无法防备。
黎安一愣，心头的慌乱几乎在一瞬间化为柔软。她勉强笑了笑：“醒啦？我还以为你会睡一整天。”
“姐姐起床我就醒了。”黎澈轻声说。
黎安走过去，坐在桌边整理数据终端：“我一会儿得去学院上课。你今天打算去哪儿？不该还留在这里吧。”
这时，NOVA的立体投影忽然亮起：
“黎澈，文图拉博士已向你发出回传指令。曙光基地希望你上午前返回。”
黎澈一怔，擡头看向黎安。
黎安收起终端：“看来，他们也舍不得放你太久。”
黎澈低下头，语气里带着一点依依不舍：“我还想多待一会。”
“以后还有机会。”黎安温声说。
她伸出手，替他把额前一缕发丝拨开，：“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黎澈擡起头:“那我以后会经常来找姐姐的。”
那一瞬，黎安怔了怔。
来找她？来干什幺？——她脑中浮现昨晚的画面，指尖一阵发烫，心口也跟着乱了一拍。那是她最不愿去回想的部分，可偏偏一闭上眼，黎澈的气息、体温、靠近时的呼吸都清晰得可怕。
她移开目光，故作自然地应了声，“嗯。”
黎澈似乎没察觉她的神情。
“那我走啦，姐姐。”
“路上小心。”黎安说。
舱门缓缓合上，脚步声渐远，直到一切归于安静。黎安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门口。
黎安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胸前学院制服的徽章。
宿舍门在她身后自动合上，伴随着低沉的气压声。她擡头看向那座漂浮于空中的校园——新北大学·星际航行学院的主环区，层层悬浮的教学塔在高空交错，透出金属与玻璃的冷辉。
“加油，黎安。”她轻声对自己说。
今天是她第一次作为正式入学的“月球交换生”去上学院的课程。对这里的一切，她还不太熟悉。
刚踏出宿舍区大门，迎面是一条悬浮步道。步道两侧的防护墙半透明，能看到下方城市的轮廓——银白的高塔，飞梭穿梭的光轨，以及云层之下那一片浩瀚的蓝色大气。
黎安刚准备往前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黎安？”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金发的男生正快步朝她走来。那头亮金色的头发在光下耀眼得像燃烧的金属，脸庞轮廓分明，蓝眼睛清澈得近乎透明。
“伊森。”黎安下意识地微笑。
“早啊。”伊森走近，语气轻快，“刚才我好像看到有个男生从你宿舍那边出来？”
黎安的笑容僵了一瞬。
“啊？”
“对啊，挺年轻的，看起来像个学生。”伊森一脸无辜地说，“我还以为你有客人。”
“你——看错了吧。”黎安忙出声，几乎是本能地打断他。她神情自然，却不敢多看他一眼。
伊森愣了下，然后“哦”了一声，“行吧，看错就看错。”
黎安假装咳了两声，想转移话题，“你今天也要去上课？”
“是啊，我有推进动力学的实验课。”伊森说着摊了摊手，“不过我导师那边又临时加了会议，我得先去实验楼。”
“那挺忙的。”
“你呢？”
“星际航行学院的导航控制课程。”黎安回答，“我还不太熟这边的路径，可能要找一找教室。”
“那祝你好运，别迷路了。星际学院这地方，比新北城的地铁系统还复杂。”
黎安轻轻点头，回以一笑，“我会的。”
两人沿着悬浮步道并肩走了几步，气流在脚下轻轻流动，像是漂浮在一片光的海洋上。黎安的制服被风拂起，头发微微乱动，她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
在一个岔口处，伊森擡手，向她摆了摆，“我得去东区了。”
“好。”
黎安目送他离开，直到那抹金发消失在光轨尽头。
她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瞬，她几乎以为伊森真的看到了黎澈。
她低下头，嘴角却又忍不住轻轻弯起。
“真是的，黎澈……你要是再随便乱跑，我真不知道该怎幺解释了。”
黎安一路快步穿过连接塔与悬浮走廊，悬浮步道的光带在她脚下流动。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空气中弥漫着电离层气息，沿途的电子告示板闪烁着柔蓝色的光：
> 【导航控制课程·主教室 A-301 → 即将开始】
终于，她停在了一扇镶着银色铭牌的门前。
门上浮着几行微光字体：
> 「新北大学·星际航行学院」
「量子空间导航控制基础课」
主讲：艾拉·索恩 博士
黎安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
整个空间呈半圆形结构，四周墙壁皆由光子玻璃构成，透明而层叠，如水面般流动。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星图穹顶，能实时模拟整个太阳系的引力分布与跃迁路径。
下方的学生席是由磁悬矩阵构成的半浮动平台，每个座位都是独立的虚拟舱——可以根据学生脑波接口，随时切换视角与交互。
黎安脚步轻轻，走向属于她的座位。座位一经识别身份，她的名字与月球徽章便浮现在半空：
> 【L. An / 月球自治城】
周围的同学陆续落座，大多数都是来自地球各大洲或外行星基地的优秀航行员学员。
有人在低声讨论，有人正在测试神经接入接口的稳定度。空气中闪烁着细微的电子嗡鸣，像一场低频的宇宙合奏。
黎安环顾四周，内心不免有些紧张。
这座学院——新北大学·星际航行学院，是全太阳系公认的航行圣地。
这里培养出的人，不论是跃迁技术官还是深空领航员，几乎都是宇宙航行的核心人才。
她也慢慢知道，自己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去年的那场“轨道航行校准赛”。
那场在月球举行的、几乎不被重视的竞赛，最后的算法结果被纳入了曙光计划的数据库，并被苏芷博士注意到。
她才得以成为两名月球交换生之一。
只是——另一位月球交换生，她到现在还没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