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代狸才注意到禾梧身后两步远,站着气质迥异的楚子虚和姬野。
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禾梧解释:“我的同行人。百相山后,会和他们一起赶路。”
楚子虚颔首:“楚子虚,不瑕宗法修。”
姬野扫过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代狸回以一笑,侧身拉过一直安静站在她身旁的一位男子。“对了,禾梧,给你们介绍,这是卫衡,我的道侣!”
她脸上飞起一抹红霞,语气中满是甜蜜与依赖。
卫衡上前一步,对着禾梧三人抱拳行礼。
他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一股从尘世中磨砺出的坚毅与沉稳,与寻常修真界子弟的气质颇为不同。他穿着简单的青色劲装,自有一番气度。
“在下卫衡,来自凡界,幸会诸位。”
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禾梧点头,心中想:数月不见,代狸换了新道侣。
数载春秋,好在他们都没有困于往昔。
倒是姬野先答:“能突破两界壁垒,踏入修真之途,实属不易。”
卫衡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历经沧桑的淡然:“机缘巧合,得蒙阿狸不弃,引我入道。”
他看向代狸的眼神,充满了温柔。
既已相识,代狸便热情地引着他们前往预订好的清雅茶舍歇脚。
茶舍位于半山腰,窗外可见云海翻腾,山花烂漫。
交谈中,话题转向了禾梧信中所询。
卫衡神色稍凝,放下茶盏,缓声道:“不瞒诸位,我离开人间界之时,那边正值多事之秋。帝王年老昏聩,宠信奸佞,朝纲混乱,以致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棘手的是,因帝王失德,连年战乱,加之一些不明势力的暗中扰动。我入道进界之时,维系人间气运的龙脉发生了不小的变动。”
“龙脉变动?”姬野主动开口,声音低沉。
他传音入禾梧识海:“人间龙脉与修真界灵脉虽分属不同体系,但天地气运,自有牵连。尤其是那些位于两界节点附近的灵脉,极易受到人间气运震荡的影响。”
禾梧有了思路:“灵脉入主人间被称为龙脉,是因为青龙吗?”
姬野:“……对,他对普通人最有兴趣。身死化灵脉,庇佑所谓王朝。百年更迭,葬送没有尽头。呵,有什幺意义?”
禾梧:“前辈,你擡眼合眸间的百年,死去的修士也不计其数。灵以载道,我们都只是凡俗的一部分。”
姬野:“……哼。”
卫衡和代狸述说着经历和禾梧需要的信息。
她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古籍中看到的记载,人间帝王失政,龙脉衰败,确实有可能通过天地法则的共鸣,微弱影响到修真界与之对应的灵脉。
这种影响通常极其细微,对于底蕴深厚的修真界而言,如同大海微澜,确实算不得什幺大事,只需稍加关注即可。
轮不到姬野插手。
“看来,是天文地象动荡引起的一些连锁反应,”楚子虚总结道,“修真界根基深厚,这点波澜,尚不足以掀起风浪。”
卫衡也点头赞同:“修真界广袤无垠,灵气充沛,人间这点变故,确实如同蚍蜉撼树。只是苦了那些黎民百姓……”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对故土的忧思。
代狸见状,轻轻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衡郎。”
话题虽然严肃,但茶舍内的气氛比起初时已缓和不少。
然而当讨论告一段落,短暂的沉默降临,三人之间无形的尴尬氛围又开始悄然弥漫。
楚子虚少言,禾梧亦然。
姬野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威慑力和存在感格外沉重。
代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睛在禾梧、楚子虚和姬野之间滴溜溜地转了几圈。
她与禾梧相识于微末,这气氛,绝不是简单的同行者该有的。
趁着卫衡主动拉人讨论讨论起人间武学与修真法术差异的间隙,代狸悄悄拉了拉禾梧的衣袖。
她凑到她耳边,用极低的气音,促狭道:“小禾苗,怎幺回事?那两位……气氛怪怪的。难不成,都是你的追求者?在为你暗中较劲?”
禾梧闻言,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只是临时同行,各有其事罢了。”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幺波澜,但眼底深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却没能逃过代狸的眼睛。
见禾梧兴致不高,似乎不愿多谈,代狸便识趣地不再追问。
她转了转眼珠,提议道:“百相山的夜景可是一绝,尤其是山顶的星辉湖和三生姻缘林。不如今晚我们一起去逛逛?就我们两个!”
她朝禾梧眨了眨眼。
禾梧看着好友期待的眼神,心中的郁结稍散,点了点头:“好。”
夜临,月华如水,洒落在百相山的青石小径上。
代狸撇下了卫衡,拉着禾梧,两人如同少女时期一般挽着手,踏着月色,向山顶漫步。
夜间的百相山比白日更添几分朦胧与神秘。
空气中浮动着灵花异草的清香,远处偶尔传来丝竹管弦之声,缥缈悠扬。
沿途可见成双成对的修士眷侣,低声笑语,耳鬓厮磨。
她们穿过一片挂满琉璃灯盏的桃林,来到了代狸所说的三生姻缘林。
林中古木参天,枝叶交错,遮天蔽月。
最引人注目的,是林中中央那棵巨大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老树木。
树干粗壮,需十人合抱,枝桠虬结如龙,向着夜空肆意伸展。
枝条上系满了密密麻麻、色彩斑斓的丝带。
丝带代表着一份祈愿,一段情缘,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承载着无数悲欢离合。
非无情道外,修士修于心,七情六欲,繁杂如春雨。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那些丝带上,仿佛为它们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
代狸兴奋地指着姻缘树,讲述着关于它的种种传说,又说起自己与卫衡也曾在此系上丝带,许下同心之愿。
禾梧安静地听着,目光在万千丝带中流转。
有时缘分走到尽头,上天要有情人亲眼看见。
她的视线定格在了高处一条红色丝带上。
丝带在夜风中轻轻翻转,上面墨迹书写的字迹,依稀可辨。
——荀音、禾。
后面那个“梧”字,只写了一半的木字旁,最后的那“吾”却缺失了。
笔画停留在那里,像一个未完成的承诺,一个突兀的休止符。
刹那间,禾梧感觉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世界只剩下那条残缺的丝带,和胸腔里骤然加剧的心跳声。
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有淡淡的酸楚,像陈年的梅子酒。
时过境迁之感外,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和荒谬感。
原来他们之间,连一个完整的名字都不曾留下。
束隐阁内,他的师尊会过问昔日那个旁听几节授课的女修吗?
那些曾经真挚的情感,是这样一条未曾写完的丝带。
和缚心纱又有什幺区别?
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此刻才知,有些痕迹只是沉入了心底,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悄然打捞而起,带着往事的潮气。
体内种玉玄功快速运转,情感交汇起伏,更胜潮汐。
“禾梧?怎幺了?”代狸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条丝带。
她认出了那字迹,轻轻“啊”了一声,随即担忧地握紧了禾梧的手。
那就是禾梧之前的青主呀?
禾梧收回目光,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去所有翻腾的情绪。
“没什幺,”她轻声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她反手握了握代狸的手,示意自己无碍。
山下的灯火与山顶的月光交织,映照着禾梧清瘦的侧脸。
肝胆相照者,无非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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