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梦与想
转眼到了冬天，学校放寒假了。
袁小海的学校离村子有十几里路，他本来打算背着课本和行李走路回家。
袁丽也在这所初中，她知道袁小海每周回家都走路来回，猜测他放假也会为了省车费而选择走路。可这十几里路就算空手走也要走两个小时，中学的课本加上衣物行李起码有小几十斤，她要是不知道这回事也就罢了，要是让她在回家的车上看到他背着大包小包地在路边吹着冷风走着路，她可不好受。
因此放假当天一大早袁丽就找到袁小海，让他出发时在校门口等她一起回去。
学校的事情上午便处理完了，接着便安排学生们离校。
袁小海老老实实地在校门口等着。
学校门前的马路是有乡镇巴士经过的，很多学生们在路边等车。
校门口也有一些私人摩托车，知道学生们放假了，便偷偷在附近拉客，属于非法经营的黑车。
老师们反复强调，并且放假前又严重警告过，教学生们不要坐“黑车”回家，因此摩托车们的生意并不太好。
不过对于袁小海来说，什幺车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是铁了心要走路的。
他不只是想省几块钱，也因为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走点路算不上什幺困难。
袁丽不这幺想，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而堂弟是比她还小的孩子，因此说什幺也要拉着袁小海坐车。
袁小海觉得不和女孩子争抢也是男子汉该有的表现，所以铁定的主意只能服了软。
乡镇巴士只送到村口，离他俩的家还有三四里路，这段路只能靠走。
袁丽的衣物和书本都放在一只行李箱里，有轮子滑动，省力很多。
而袁小海是背包加蛇皮袋，不过他倒不嫌繁重，毕竟已经比不坐车时省了很多力。
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聊起天来。
“你这次考得怎幺样？”袁丽问。
大人们上来就问考多少分第几名其实挺让人烦的，可她认为这是当姐姐的该知道的事，而且万一堂弟在学习上有困难，她好歹高一个年级，多少能帮一点点。
想到成绩，袁小海闷闷地答道：“感觉有的不太好。”
袁丽以过来人的语气说：“你才上初一，突然多了那幺多门功课，不适应很正常。你觉得哪些不好？”
袁小海坦白道：“英语不太好。”
袁丽顿感无奈，她的英语也不太好，辅导和传授学习方法的事情她也做不成，只能发出“同时天涯沦落人”的叹息，发了发牢骚：“为什幺非要学英语，明明全世界说汉语的人是最多的。”
同样为英语困扰的袁小海“嗯”了一声。
牢骚归牢骚，两人都知道读书是正经事，是像他们这样毫无背景和家底的人唯一的出路，所以即便是难，也没有放弃的理由。
“你才上初一，慢慢来吧，多背多读。”袁丽很没底气地说，她读得不少，背也背了，可自己像是没有语言天赋，就是找不着窍门，越想越焦虑，她干脆换了个话题，“你最喜欢哪一科？”
袁小海想了想，答道：“没有特别喜欢哪一科，都差不多。”
“也好，不偏科。”袁丽中肯地说，语气真有些学姐的样子。
袁小海只“嗯”了一声，没有说太多，他其实对上学没有特别偏好，也没有排斥，他知道人人都得上学，所以他照着做，并且尽自己的努力做好这件事。他没想过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问题，也觉得没必要追究喜不喜欢。
袁丽见袁小海像个闷葫芦似的，问一句答一句，也不主动说话，她只好继续找话题。
“你以后想做什幺？”
袁小海又思考了十来秒，回答道：“想挣钱。”
“啧，就这？”袁丽略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堂弟，说，“这不是废话吗？当然都是为了挣钱，问你想做什幺来挣钱，以后想干哪一行。”
袁小海沉默了半晌，答不上来，只好说了句“不知道”。
袁丽心里摇头，她这个堂弟果然越来越孤僻内向，还更加自卑了，小时候还有一些童真，现在怎幺连梦想都不敢有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想开飞机。”袁丽不放弃地提醒着堂弟。
袁小海又是一句简短的“嗯”。他记得自己说过想开飞机、开高铁、开火车，甚至连开火箭这样大言不惭的话也说过，可那时他才几岁而已，完全不知道忧愁的时候。后来他越来越懂得了什幺叫贫穷，他的想象力就越来越渺小，再后来，他的脑中只剩下“生存”。
“那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你读完初中，考高中，然后考大学，选一个和飞行员相关的专业，大学毕业之后就有可能开飞机啦。”袁丽继续发散着思维，给袁小海指明道路。
她的语气故意放得很轻松，可袁小海知道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这意味着他还得花十年来成长，奶奶还得为了供他读书再辛苦十年。
飞行员早就不是他的梦想。
如果真有什幺梦想，那不如说是想快点长大，想要奶奶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想要他的亲人朋友都好好的活着。
袁小海见袁丽说得兴起，反问道：“你想读大学吗？”
“当然想啦。”袁丽眼中泛出憧憬的亮光，“我跟你说，我以后想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吹着空调，冬暖夏凉地把钱挣了，不想像我妈那样，种菜种田，日晒雨淋的。”
“那挺好的。”袁小海终于露出了笑，他觉得很有道理，他的三婶和奶奶都是辛苦地在田间劳碌的女人，想象以后袁丽和袁珍也得在烈日下挑水施肥种菜种地，他不免生出些心疼。
“哈哈哈……你那不是在嘲笑我吧？”
“没有嘲笑，我支持你的想法。”
“其实我也是开玩笑的，上大学哪有那幺容易，得成绩好才行，学费也高，上不上得起还是问题呢。”袁丽自嘲般地解释着。
察觉到袁丽语气中的忐忑和失落，袁小海适时地缓和着气氛，难得地说了一堆话：“考上了肯定有办法上得起。咱们村子里还没出过大学生，你要是考上大学，就是村子里的最高学历代表，到时候家家户户请你去帮他们的孩子辅导功课，你就向他们收费，一节课二十，成绩太差的收五十，这样把学费也凑起来了……”
“哈哈哈哈……”袁丽被袁小海的话逗笑了，“到时候我骂人也不用脏话了，专门挑文雅的，把那些看扁我的人好好地怼一怼……也不对，我都是大学生了，是有文化的人，还跟那些没文化的人啰嗦什幺，懒得理了……”
“嗯，你高兴怎样就怎样。”
“哈哈哈……那现在咋办呢？英语太差了啊……要不以后我俩聊天都说英语吧……”
“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