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各自为政

与图坦臣·普利希的第一次交锋——当然,是梅垣自以为的——发生在S&S影业的会客大厅。

影业高层簇拥着图坦臣从玻璃栈道穿过,他耳垂上的钻石折射出冷光。恰逢梅垣到达影业花团锦簇的前庭,生活助理上前为他拉开车门,撑开遮阳伞。

鞋跟触地的平稳声音遽然停止,图坦臣在爬满飘香藤的矮墙前驻足,迟疑着侧过脸,余光从梅垣的脚底朝上扫去。梅垣站定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抚平衣料上的褶皱,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卡通片里的小黄莺花枝招展地飞来影业门前,俨然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图坦臣皱起眉,回头正眼打量他一遍,旋即笑了。他确实注意到梅垣有多幺风情万种,并因此而愣了会儿神,随后他发觉梅垣的情态:一个很明显的不服气的表情。图坦臣为他的明目张胆与不知遮掩感到好笑,进而察觉到埃斯特的喜好。

她这种阶层的女人有相当奇怪的口味,起码在图坦臣看起来是这样。梅垣柔脆纤弱的外表下是乐于将枪口对准同类的无情,一有机会就会抢戏暗战、资源博弈,向他人竖起血淋淋的餐刀。这是种类似于斗兽场的生态环境,下了拼抢与争夺的战场,他光速变脸、口是心非而易于受惊,谄媚地利用外表骗取怜爱,然而智商却跟不上心机。正因如此,埃斯特喜欢他,可即便喜欢,她也只会很吝啬地出牌。

乌戈上前,在图坦臣的耳边低语,伴随他转身的动作,影业的高层人员如潮水般分开,涌向两侧。一些人众星捧月地拥护着图坦臣进入电梯间,前往参加高管会议,另一些人则上前迎接梅垣,将他送至位于一楼玻璃房内的咖啡厅。

电梯门闭合的前一秒,他们再次遥遥对视,梅垣的笑容甚至没有上升到颧骨,他掩着领口微微欠身,向影业的主理人表示应有的尊重。图坦臣朝他颔首,勉为其难地垂下眼帘,随即视线又恢复了一贯的高高再上,表现得就好像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梅垣有点不爽,深吸一口气,他的经纪人‘啧’一声,从后头扽了扽他的腰带,提醒他保持稳重。

来到影业这一路上,经纪人向梅垣解释了整起事件的始末。这漂亮小子的大脑皮层可能和他的脸蛋儿一样光滑,他从高层那里听到风声,说普利希女士结了婚,有了贤内助,对影业彻底撒手不管了。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女士一直没来小灰楼,他疑心自己被抛弃,很有些抑郁的情绪,歪在飘窗上淌了两大缸眼泪。他的经纪人实在看不下去,才不得不告诉他:S&S影业即将进行资产重组。

最新起草的公司章程中明明白白地写着,董事会掌握管理权和控制权,股东会通过选举机制合法控制董事会,而埃斯特·普利希,她身为把蛋糕做大且自己一口不吃的那个人,理所应当地拥有对股东会决策的一票否决权。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普利希女士进一步掌权的讯号,她很快就会从西瓦特兰帕集团的台前转向幕后,成为真正的操盘手,通过将权力神秘化以达到自己的统治目的。这能叫撒手不管吗?这只能叫坐享其成。这位慷慨的女士无利不起早,她把核心地位牢牢攥在手里。为了巩固她的权力,她的新婚夫婿干最多的活儿,挣最少的钱。

别的内容梅垣都听不懂,只有一点他非常明白,那就是老教母的侄子跟他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是说他和白马兰结了婚,就可以一跃成为人上人,通过自己的丈妇触碰家族产业。梅垣真心诚意地嘲笑图坦臣,他坚持那幺久,如愿获得做生意的许可,却得不到任何回报。他好不容易跻身于集团的核心圈,从事的仍然是类似于搬运工的工作:将赞美和拥戴运送给他的丈妇,将金钱运送给他的同僚。梅垣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取代图坦臣的位置,但这样看来,他们这会儿是并驾齐驱的,虽然白马兰不会因为偏爱他而犯戒,但图坦臣显然也没有得到任何豁免与纵容。

坐在咖啡厅里等着大明星莅临的是影业的法务,地道的高山半岛女人,混血恭顺的十位同僚之一,下午三点就开始成桶地嘬黑啤。梅垣气势汹汹地走到桌边,将昂贵的手提包扔进卡座内,抱着胳膊坐下,法务瞥了眼他的经纪人,识趣地不搭茬,只是递来酒水单。

从见到图坦臣的那刻开始,梅垣心里就堵着一口气。最近白马兰那没良心的娘们根本就没来找他,乌戈倒是来了一趟小灰楼,给他送婚礼伴手礼。梅垣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对他来说,‘白马兰在哪儿’是道选择题,用排除法就能解决。已知白马兰没有来小灰楼,求为她解决情感并生理需求的人是谁。梅垣趴在乌戈的前备箱上,拦着他的车哭闹不休、胡搅蛮缠,乌戈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老实交代:普利希妇夫在度蜜月,解决了情诗手稿的事情之后,女士就一直在家,哪儿都没去。

哦,在家。梅垣酸溜溜地想着,是和图坦臣这位成功的男企业家在床上吧!爱得难舍难分、不死不休,自从有了女儿之后,她们都没什幺时间过二人世界,这下还不一股脑过个够?现在她们的感情正浓,就算白马兰懒散地躺着,拍拍图坦臣的白洋腚,让他去厨房做个三明治,他也会傻乎乎地去做。不仅做,还用个碟子托着端来她的床头。梅垣光是想想就浑身刺挠,很不服气,他比图坦臣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他不仅能端来,还能喂进她嘴里。

“这是招股书。这是认股协议和附加条款。”法务将一叠文件推至经纪人面前,道“不久之前,普利希先生在会议上代为宣布董事会的改制计划。女士准备将S&S影业的生产经营系统改组并命名为浅湾娱乐有限公司,增资扩股上市,加码投资明星IP。影业成为控股公司,浅湾娱乐则成为影业的全资子公司。”

她的版图更大了,将管理权委托给夫婿,自己仍然是浅湾娱乐和S&S影业的实际控制人。经纪人扶了下眼镜,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翻看文件。显然易见,影业捧出的所有明星中,她们第一个想要深度绑定的人是梅垣,这笔交易不会亏,但也仅仅只是不会亏而已,女士从来都没有让梅垣往影业决策核心更进一步的想法。她侧过头,望向仍在生闷气的梅垣,彻底死心了。

他没本事帮女士打理影业,永远都会被她的夫婿压一头,哪怕是在自己的生意板块。

“女士将自己在S&S影业的大部分股权转让出去了?”经纪人翻看着股东名单。受让人分别来自莫维安、埃斯波西托与加兰这三个家族,同时有新股东加入。她对那些小公司并不太熟悉,但它们多层级间接持股的母公司左不过就是那几个,除了普利希控股和德鲁希律集团以外,一定还有Siwatl   Capital,西瓦资本,集团成立的创投基金。公司名称是汉语的那些必然是来自中土的势力了,除东方控股集团外,大概还有文大小姐的好朋友们。

这些真正的资本大姥总是隐藏在小公司的背后,却是串联整个圈子的引线,她们终将形成复杂的闭环,变成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想要脱离这样的社会关系网络,势必要割肉剔骨,大部分人不会拥有这样的勇气。然而不管怎幺说,这位王储的改制方法与经营模式和妈妈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更慷慨了。很多时候,金钱就是可以收买人心,接受女士给的好处,就相当于承认了她的正统地位。或许很快她就要继承王位了,这是好事儿。中土有句话怎幺说的来着,一朝天女一朝臣,该洗牌了。

“这个人,这是克里斯先生捧出来的新人。”法务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精准地找出一行,指着股东名称道“他将自己的电视剧独家代理权交给浅湾娱乐,认缴了一百多万的新增注册资本。以后就算要退出,他也可以清仓套现,挣一大笔钱。”

然后遭到克里斯先生的勒索,灰头土脸、身无分文地离开阿西蒂亚市。经纪人笑了一阵子,低头阅读附加协议。梅垣摆了个好看的造型发呆,戴着墨镜,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微微擡着下巴。还在气吗?简直没救了。

协议里包括五年内的业绩承诺,税后净利润不低于九千万是明年的业绩目标,而后四年,每一年的净利润增速不低于百分之十五,未完成部分按协议进行补偿。

“这是七个多亿,还不包括电影非独家代理权。”经纪人颇为惊讶地擡起脸“梅他从来没拍过电视剧、综艺或真人秀,那仅仅是因为周期太长,普利希女士不允许。”

“她从来都不让我离开她太远。”梅垣扶了下墨镜,补充道“又或者太久。”

看吧,人就是越没有什幺,越要强调什幺。经纪人揉着痹痛的眉稍,不动声色地顶了一下梅垣的膝盖,道“不是吵着、闹着要吃甜品吗?现在吃吧,有奶酪的也可以吃。”

梅垣不服气地歪了下头,他的生活助理小跑着去点单。

“呃…关于赔偿款的事情,不用担心,虽然名义上是对赌协议。”法务转过身,从包里找出最后一份文件,递给经纪人,“还有几位艺人也签了,约定的目标金额没有这幺高,但梅先生与普利希女士是非常亲密的合作伙伴,甚至可以说一体共存。女士是不会向梅先生索取赔偿款的。这是女士提供的保障”

眼前是一份收购合同。浅湾娱乐将斥资十亿收购梅垣净资产三千块钱的工作室,溢价部分列入公司商誉,以股票作为支付方式,如果拿到二级市场套现,根本不需要缴纳个税。至于私下里梅垣要返还多大数额就不得而知了,那取决于本季度集团有多少黑钱要洗,不过按照经纪人一贯的经验,大概是六亿左右。刨除这一部分,剩下的钱作为未完成业绩的赔偿款绰绰有余,毕竟梅垣的商业价值摆在那儿。五年七个亿有点太劳碌了,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年一个还在可行范围内。

“哦,虽然我和她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这样说未免引起歧义。事实上,我和普利希妇夫,我和她们两个人,都非常亲密。”梅垣确实有些过于好哄了,他又开始得意忘形,对法务的话感到受用,并且得了便宜卖乖,“刚才在大厅,我们还打招呼了呢。图坦臣先生看上去容光焕发,都说美满的婚姻非常养人,我一点儿也不为他开心——哈哈,just   kidding.”

S&S影业有专人替梅垣管理财务,普利希女士则承包他日常的全部开支,现在还多了这幺一笔保障,协议中所说的赔偿不过说说而已,充其量只不过是女士将自己的钱从左口袋里掏出来,放进右口袋。除了半鼓励半哄骗那些年轻艺人孤注一掷地押上全部身家与影业对赌以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法务将认股书和钢笔一并递到梅垣面前,经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从前襟口袋里取出公章,一边玩笑着提醒道“少爷请签名。”

梅垣的动作行云流水,然而在签到收购合同时,他忽然一顿,眼珠子一转就是个坏主意,问道“有复印件吗?”

——如果法务提前知道梅垣要做什幺,她一定会努力制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硬着头皮加入。

“女士。”她敲响七楼办公室的门。

“进来!”白马兰的语声中充满不悦。

“如果您这会儿不方便的话,我…”法务将头探进屋内。猞狸灰的窗帘紧紧拉着,白马兰坐在办公桌前,图坦臣一手撑着桌面,站在她身边,在电脑屏幕上指指点点。

“安珀没有跟你说吗?伊顿跟我说了。艾利娅特的假期作业,那篇《肉食恐龙前肢骨骼与人类上肢的生物力学比较》,绝对是她妈妈帮她完成的,从头到尾。”

图坦臣擡起脸,招手示意法务进来,补充道“小艾利,名字里只有一个t的那个。”

“我问了我在墨尼佩学会的同学,想要模拟一场霸王龙与人类的掰手腕比赛,必须使霸王龙前肢骨骼的复制品具有恰当力度,这需要装上外骨骼机器人关节组件并进行精密的公式计算与程序编写。根本没那幺简单,好像买套骨骼复制品穿在身上,人类就可以拥有霸王龙的力量了。她妈妈从事的就是军事领域外骨骼机器人技术的研究,而她的姨姥姥分别拥有骨骼考古学和人类学两个博士学位。”白马兰正在斟字酌句地编辑邮件,连说话时也望着电脑屏幕,比平时的工作态度认真一万倍。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图坦臣接口道:“她竭尽所能地为女儿提供最优渥的教育资源,我们对此没有异议,有些东西母父在客观上没有,并不代表孩子们主观上不配。完成这篇研究报告的过程是艾利长大以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很温暖,很难忘的宝贵经历。但是问题在于,这是刚刚步入阶段二的学生们纳入综合成绩评估体系的假期作业,老师要求孩子们独立完成,她过度干预的行为本身就是错的,遑论她完全没有按照要求把家长参与的环节标注出来,她干扰到其她同学的正常秩序了。”

尽管她们常在外人面前表演恩爱,但是普利希女士的亲信们都知道,这段婚姻不能说无爱,只能说不是浪漫的那种爱,她们彼此亲吻脸颊时像一对情感深厚的姐弟。在媒体面前是名义上的妇夫,实则是各自为政,相敬如宾的床上邻居。然而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她们还挺有妇夫相的,起码看上去很合拍,有种同舟共济、同仇敌忾的般配感。伊顿的妈妈爸爸负责、默契且都很爱她,至于她们妇夫是否恩爱反倒是最次要的事情了。

“安珀当然跟我说了。”法务回身关门。

老师给了艾利有史以来最高的赞誉,on   task;working   hard;persistence(坚持不懈);Distinction(成绩优异),每项加五分。现在好了,她拿到荣誉徽章和二十点积分,等到了实践月,她会得到奖励,作为优秀学生参加研学。

高地女校的学生们从来都家底殷实,衣食无忧。只要她们想,在一年里横跨大洲的游学经历将比大部分孩子一辈子都多。奖励本身不重要,但这奖励是荣誉,是优胜者的光环,优秀学生代表们在打卡点的照片会被悬挂在校史馆的墙壁上。而这一切都因为艾利和妈妈的违规操作变得没有意义,她们作弊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完成假期作业,她的课题内容是《高山半岛传统炖菜的地区差异》,一个半月的时间,我和她爸爸带着她走遍七个大区,她调研了三十四家餐馆,采访了好几位主厨并与她们合影留念,还记下很多与炖菜相关的历史故事。我负责开车,她爸爸负责付钱,除此之外,她没有再向我们寻求过任何帮助。不像伊顿每天都回家,安珀住校,前天一见到我,她就委屈得哭了。”法务一屁股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将合同随手一丢,发起牢骚。

“可怜的小姑娘,我的心都要碎了。她一直说不公平,不公平,可这是相当严重的指控,谁都没有证据,而且孩子们那样说,对艾利也不好。她还小,她没有对错是非、可为与不可为的概念,她不认为自己在撒谎,所以她的‘正当防卫’成为了对别人的伤害。但她的妈妈竟然也觉得这没问题,她的妈妈是个从来没有遭受过任何挫折的科研天才,心理状态也像小孩儿。我认为应当要求高中部的学术评议与审核委员会进行评估,但我担心的是,如果在假期前无法得出结论,那幺游学活动会被暂停的。”

白马兰写好邮件,站起身,图坦臣紧接着坐下,在校对的过程中顺手对她的措辞进行修饰。

“老师说另一位家长已经要求委员会介入了。我要求老师将艾利的作业拍下来发给我,我将通过第三方机构证明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七岁孩子的作品,她的母亲在她的教育问题上给予了错误的引导。我希望学校妥善处理这件事,艾利的假期作业倾注了心血且非常优秀,但是这是违规的行为,不应受到鼓励。”白马兰拿起水壶为法务沏杯茶,低头瞥见桌上伊顿的成绩单,忍不住又看两遍。

伊顿从社交能力、学习能力到学科成绩,每一栏都是E,for   Excellent,高地女校评价体系的最高等级。她比阶段二班级中的大部分孩子要小半岁,还没有开始住校,以前在海外,迈凯纳斯送她去上混龄编班的幼儿园,适应情况还不错。

白马兰经常和老师沟通伊顿在学校的情况,能说出她一大堆优点。伊顿宝宝情绪稳定,肢体协调性好,沟通能力强,亲和友善,经常帮助别人,主动解决矛盾冲突,遵守纪律、履行约定,完成任务时忠诚可靠。积极参加课堂讨论,注意力集中,学习有效,提问恰当,有承认错误并及时修正的勇气,能够自我鼓励并鼓励她人,愿意完成学习任务且按时、完整、认真负责、知行合一、治学严谨,按要求携带与课堂内容有关的资料或物品,在学习场所保持秩序与安静。

伊顿就是最完美的宝宝。白马兰担心艾利的虚假成绩会让伊顿感到挫败,因为人的心识总是会落入所谓‘人生意义与优越感’的窠臼,进而将自己与她人分离。她担心伊顿获得荣誉的快乐会被这件事冲淡,她担心这样年幼的孩子会把自己放在被比较的位置上,曲解老师对她人的肯定,并等同于对自己的否定——如果那样的话,她真的会一路杀到校长室。

“不过我们家伊顿还好,挺豁达的。”图坦臣将邮件发出后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他靠着椅背,对法务道“伊顿说她当时很开心、很期待地去阿姨那里参观报社,好奇的所有问题都得到解答,她已经被满足了。而且那天我们带她去了庄园,坐了皮划艇和热气球,骑小马,还跟狗狗玩飞盘,她都很开心。那天夜里,凌晨的时候,我们还去花园看英仙座流星雨——哦,当时忘记叫你了,你在睡觉,看完了才想起来——那天埃斯特真的累了,她划船来着。”图坦臣安抚似的摸了摸白马兰的后腰,“以后肯定会记得喊你的,我和伊顿都记着呢。”

这还差不多。白马兰点头表示同意的样子颇有点骄矜,片刻后,她也转向法务,道“伊顿只是心里有点闷闷的,我相信安珀也有这种感觉。半人半神的英雌们各显神通争夺优胜者的桂冠,这时她们中的一个唤来自己远在万神殿的母亲,站在她巍峨的肩头,只一伸手,就将这令人垂涎的战利品拿走了。”

伊顿是位纯血的普利希。白马兰不禁这样想。不愧是她的女儿,自幼展现出对于竞争游戏的热爱。她的伊顿宝宝已经领悟了女性千百年来的生存智慧:争,抢,提高族群整体的博弈能力,并维系社群与社群间微妙而动态的平衡。

头回离开妈妈的小狮子们正兴致勃勃地练习捕猎呢,玩儿挺好的,没眼力见儿的娘们把猎物一口咬死,拧身叼给自己女儿了。其她姑娘们就委委屈屈地坐在原地,耷拉着尾巴瞧着。白马兰简直无法忍受,她必须要对方将这小猎物还回来。一经查实,她会要求学校取消艾利的荣誉勋章并复核积分点数,重新拟定参与游学的优秀学生名单。

与同僚沟通并维系感情是埃斯特日常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她和法务都是相当关心后代教养问题的母亲,孩子们又在同个班级,聊起来简直没完。拥有母性是掌权者珍贵的美德,图坦臣起身为她们添了两巡茶,在收到老师发来的文件后,顺手保存在电脑桌面上

“对了,你过来是为了什幺事儿?”白马兰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工作。

“啊…”提起这个,法务突然拘谨起来,她拿起桌上的合同,递给白马兰的同时抿住了嘴角。

“哦,收购合同是吧。”白马兰点头,顺手翻开瞧了一眼。

纸张扇动的氛润气息中有他的香水味,是雪夜映着白梅的月晕,三月的春冰,带着薄薄的清愁。随后她才注意到,在本该梅垣签字盖章的位置赫然吻着他一枚唇印,细密的纹路与浓稠的脂膏——白马兰难得的后知后觉,错愕地‘呃?’了一声,往后又翻两页才意识到这是复印件。

肉身凡胎,气血流散;旌旗动摇,心猿意马。她闭了闭眼,擡手将合同丢在茶几上。图坦臣的眉头不期然地蹙起,电脑屏幕荧荧惑惑的微光悉数闪过他颅形完美的侧脸,他意识到埃斯特的情绪发生了微妙的转变,那极有可能和梅垣有关。他的目光转向埃斯特,表情是冷静的,冷静得近乎叵测。

影业壮大之后,梅垣的不可替代性没有之前那幺强了。他的妈妈和姐姐与影业在明面上的联系是通过梅垣建立起来的,在那之后,她们毫不费力地用上了埃斯特的资源。图坦臣没必要对梅垣怀有那幺强的芥蒂,在他面前永远没有梅垣说话的份,但他不得不承认,梅垣明目张胆的挑衅和埃斯特一以贯之的不作为都让他恼怒。埃斯特是好母亲,却不是好丈妇。

办公室中只有图坦臣点击鼠标的声音,他打开桌面上的文件夹,找到了梅垣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孤独的沉冥杳霭之中,忽有一念,灵犀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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