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枝从假山深处绕出来，就着冰凉的溪水，将手洗净，又将纸条撕个粉碎，扔入其中。她深深呼吸了片刻，仿佛要将烦闷的心事和情动的证据一同排出体外，随后起身，自石径折回宴席。
远远的，她看见顾鹤卿和卢文澄，并几个世家子在说话。她和顾鹤卿对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笑语不绝。郑少夫人正同几个闺秀玩笑，若非亲历，旁人只当她双颊泛红是醉意微醺，神态举止一丝异样也寻不出。
可谁又能想到，不过片刻之前，她却在假山深处双腿大张，被亲小叔压在身下野合，浪叫迭起，淫态毕露。
怜枝本有些觉得她此举不贞，但又想到她的夫君似乎也乐在其中，顿觉自己多心，何必多管闲事。更何况，自己这也是烂账一笔，又有何资格腹诽他人。
华灯初上，宾客渐散。宴席尾声，怜枝随着顾夫人向郑家诸人辞别。郑少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些“得空常来走动”的闲话，她都一一应下。
两人俱是温婉得体，毫无破绽。
回到顾府，众人各归其位。怜枝沐浴洗漱后回房，告诉秋月今晚不必守夜，独自进了内室。
一灯如豆，她躺在床上，看着昏黄跳跃的烛光，不知出神了多久。
帷帐微微一动，顾鹤卿果然又出现在了她的床前。
“我今日没有兴致。”怜枝淡淡道。
顾鹤卿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道：“我来找你，难不成只是为了行云雨之事？”
“那是什幺？”怜枝靠坐起来，面露讥讽，“你今日又在旁窥视？”
“怜枝，何必如此想我。”顾鹤卿面色不变，眼神委屈，“若不是我拦下卢文澄，说不得你今日便被他撞破。”
怜枝有些疲惫，道：“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你。”
“表妹，我自知无法娶你。”烛光闪烁，照得他的面容半明半灭，“但我希望你能幸福。”
他顿了顿，见她不搭腔，接着道：“我已打听过了。你若是想嫁入卢家，卢文澄此前有几个通房，与你议亲后已经打发干净。你若是想跟程佑安走，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公凭和婚书。”
“你还说没有窥视！”怜枝薄怒。
“程佑安行事不够隐秘。”顾鹤卿面无表情，“既然我能探听，有心人更是能查得明白。”
“……对不住。”沉默几息，怜枝低低道，“我不明白……”
“……你想知道什幺？”顾鹤卿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怜枝的散发往耳后挽了挽。
“他说有些误会，但又不肯告诉我缘由。”怜枝垂眸道，“这好一阵歹一阵的，到底是什幺缘故，你可知道？”
顾鹤卿沉默半晌，说：“你真想知道？哪怕……覆水难收？”
“左右已经结束了。”怜枝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觉得……心中总有疑虑，很不舒服。”
顾鹤卿握着她的手，沉吟片刻，缓缓道：“程佑安……有个同胞哥哥，叫程佑怀。”
顾怜枝如遭雷击，手脚冰凉。
程佑怀？
程佑怀……
程佑怀！
难怪那天在九华寺，他一见她脱衣，便说她不成体统，还穿了裈，又好似比平日略粗些。说那些狠心话时，也不说“我”字，而是口口声声佑安如何，原来……他根本不是他。
难怪内室会有一声闷响，出来之后程四又抢先回话，原来是在误导她。他又说那日原本想与她私奔，那响动岂不是……她不敢再想。
难怪他今天语焉不详，死活不肯告诉她究竟为何反复无常。撞破叔嫂偷情时，他如此兴奋沉浸，又带了点自我厌弃。原来，他当时竟然是在想……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只是，他可以叫任何一个名字——哪怕叫程佑平呢？
为什幺偏偏叫程佑怀？
她今日写下的心怀于安，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