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音希本可以留在北京,但很不幸被人穿了小鞋。领导的学生也是领导,这种事很常见。她在学校都被人穿小鞋,在直系领导是导师的学生和老婆时更容易被人穿小鞋。于是被打发到这里来,狂风骤雨,她只能独自一个人搬着三维扫描仪到处走。
荣泊舟没觉得她可怜,却觉得她有趣。
“赵老师,现在我的公司有一个项目需要对古建筑有一定了解的专家。赵老师要是不忙,愿不愿意尝试?”
赵音希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微微挪动,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我们不能接私活。”
荣泊舟和检察院的人那幺熟,该不会不知道她们不能接私活吧?赵音希把他的提问看作是一种挑衅,或者陷阱。但碍于荣泊舟未知的身份,她的回答简洁而含蓄,没有延续她以往的风格。更重要的是她认为荣泊舟给人的感觉很特殊——他是在客气地提问,但语气却透出一二分不容人拒绝的意味。
赵音希特别恨这种人。
她看着电脑屏幕,想要将他忽略:“而且在古建筑方面我的水平还远远算不上专家,我的带教和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几个教授都是专家,荣先生如果有需要,可以试试问一下他们。”
秘书用黑伞挡住了门口,荣泊舟又站在门边。他的身高和身后的黑伞形成了一道阻隔光线的屏障,将为数不多的光线彻底堵死。黑暗会带给人无穷无尽的压迫感,赵音希的手指敏感地挪动,手指敲上发光的键盘。
荣泊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敏感,轻轻侧身让光线漏进来。秘书的雨伞跟着向上擡,帮赵音希挡住了电脑这一侧飘进来的雨丝。她紧皱的眉头放松,思考怎幺让荣泊舟从她眼前让开。她被领导搓磨的没了脾气,连耐心都增长不少。
“如果赵老师在北京发展,说不定很快也会变成专家。”
荣泊舟的语气淡,大衣的一角抵着门边。经由他身侧铺来的风长了刺似的,扇到她的面孔嘴角,又像凭空的绿色长出藤,不疼不痒,只在她脸上抽动。赵音希无从分辨这句话中的深意,只能笑笑,接起了齐萝的电话。
“喂?音希,明天来接机吗?给你介绍帅哥哦。”
赵音希语气疲惫,手指压向额角:“算了吧。你上次说给我介绍的帅哥长得像徐志摩,结果他实际上长得像徐志胜。”
“你饶了我吧,正忙呢。”
赵音希又和她闲扯几句才挂断电话。齐萝在中传学德语,毕业以后去了德国,回国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一年,又跑回德国继续进修,现在圆满学成即将归国。她挂断电话才想起荣泊舟还站在这里,然而他并没在看她,而是看向庙宇正中央的佛像。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了。
赵音希在测量之前就觉得房子有漏雨的危险,上午还和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提过一嘴。但是这种事他们也拿不准主意,只说他们不是专家,让赵音希看着办。她来之前特意去五金店买了一块塑料布,现在就派得上用场。
她在荣泊舟的注视下把塑料布展开,踮着脚将塑料布的右端扔上佛像的右侧。荣泊舟看了一眼秘书,秘书点头进门,走到右侧拉住向一侧滑去的塑料布,蹲下来将绳子系到了旁边的柱子上。赵音希道了一声谢,把自己手中的绳子也系到柱子上,打开手电筒看向墙壁上的石刻。
她又看了看手表,再不走今天可能要被困在这个村子里。赵音希果断去拿电脑收拾东西,把三维扫描仪装了起来。再回头,荣泊舟不知何时已经从门边消失,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一脸严肃的秘书。
她不意外,一只手勾着电脑包打伞,另一只手臂拎起三维扫描仪。狂风卷着树叶将雨珠狠狠地砸向她的脸,她将三维扫描仪和电脑包护在怀里,踩着水坑向前迈出一步——头顶上的雨珠忽然被截断。
荣泊舟的秘书将伞撑到她头顶,她顺着他的目光擡头,看向前面亮着车灯的黑色奥迪。
“赵老师,请。”
赵音希原本还在发愁该怎幺回去,能蹭车回去当然好。但散发好意的对象是荣泊舟,她内心不禁产生本能的迟疑。雨水在黑伞的边缘打滑,她抱着比自己月薪高N倍的三维扫描仪沉闷地道谢,一头钻进了后座。
“谢谢你了,荣先生。”
赵音希深喘一口气。
荣泊舟没有正面看她,他的余光扫过她被雨淋湿的风衣和裤脚。赵音希很白,白的亮眼,打着蝴蝶结的雪纺衬衫被雨水浸湿以后贴在身上,廉价又纤细的钛钢项链被雨水粘在她的脖颈,雨珠缓慢滚动,没入她的领口。
赵音希握紧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