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玻璃柜

周五,10:07。

利筝站在云顶半岛的电梯里,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

她今天没用香水。

她不想让任何气味干扰接下来的对话。

电梯门开时,她下意识摸了摸包里的东西:从巴黎带回的,一直没敢送他的19世纪冰锥。

走廊中间,周以翮家的门虚掩着,飘出烘焙的焦香,混着一丝糊味。

利筝在周以翮家门前停下,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

操作台上散落着五盘焦黑的贝果残骸,像一场小型炭化实验现场。

周以翮侧背着门,正用手拿起第六盘的失败品,他叹了口气:”温度太难控制了。"

声音里带着利筝从未听过的挫败。

他转过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眉骨,紫色烤箱手套在他的手上显得格格不入。

又莫名柔软。

利筝的视线落在他锁骨上。

那里沾着面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初雪落在暖炉上将化未化的痕迹。

“我来了,你…”

话未说完,周以翮突然摘下手套。布料磨搓的轻响中,他说:“第三次尝试时,我就在想…”

光影在他睫毛上跳跃。

“如果你今天不来…”他接过她手中的木盒,指腹蹭过盒盖上的雕花,“这些失败品该以什幺罪名处置?”

周以翮打开木盒,19世纪的冰锥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铜柄在阳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

他漂亮的手指轻抚过铭文。

“谢谢,”他将冰锥放回盒中,合盖的声响轻得像一声叹息,“我很喜欢。”

烤箱适时地“叮”了一声。

利筝坐在中岛台旁的高脚凳上,看着周以翮将第七个贝果从烤箱里取出。他的动作依旧稳定精准,只是比平时稍慢半拍。

“成功了。”

最新出炉的贝果躺在烤盘上,焦糖色的表层泛着油润的光泽,芝麻星罗棋布,连右下角那道细微的裂痕都完美复刻了她当初带回的模样。

刀插进去时发出酥脆的裂响,内里蓬松的孔隙间溢出温暖的麦香。

当周以翮将餐碟推向她时,他手背上那一小块未散的淤青映入眼帘,隐约可见输液针头留下的细微痕迹。

利筝的目光落在那里,又移到他的唇上。

“生病了?”她问得轻描淡写,像在问今天天气怎样。

“嗯。发烧。”他答得同样平淡,转身去倒水,“已经退了。”

利筝拿起贝果,咬了一口,烤得酥脆的外壳和柔软的内里在口腔里融合,带着纯粹的麦香。

“好吃吗?”周以翮问。

“嗯,很香。”她咀嚼着,贝果碎屑落在掌心。

“慢慢吃。”

他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吃完,我有问题等你回答。”

“缺了点什幺。”她突然放下贝果,指尖敲了敲盘沿,“干吃太噎了。”

周以翮转身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巧克力牛奶。瓶盖拧开的脆响让她的太阳穴跟着跳了一下。

“有没有肉?”她问。

周以翮忽然笑了。他倚在操作台边,说:“你觉得,我是专门让你来吃东西的?”

阳光斜切进厨房,将两人之间的空气割裂成两半。利筝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玻璃瓶口亮亮的。

“你说,回来后告诉我答案。”周以翮拾起她掉落的芝麻粒,按在岛台的大理石纹路上,“现在,回答我——”

他擡眼看她,睫毛在光线下透出金色:

“我们之间,是什幺关系?”

“答案有两个版本。”利筝放下贝果,用纸巾抹过唇角。

她擡起眼睫,“A,你需要跟我去一个地方,看完一些东西,”

她将沾着巧克力奶渍的纸巾对折两次,“然后告诉我——”纸巾被推到他手边,“你想要什幺关系。”

周以翮的视线落在她无名指根那道极浅的疤。

“B,现在…”

她忽然倾身向前。发梢扫过他手腕那颗小痣。她混着食物的气息漫过来,像一场缓慢的麻醉。

“就在这里,”她的呼吸拂过他耳后的敏感带,“我们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沟通。”

周以翮的视线没有丝毫游移,沉默如同实质,衡量着这两个选项背后的全部含义。

“都要。”

“太贪心了。”

“那就A。”

她挑眉回看。

“利筝,”他声音带着病例讲解时的耐心,“亲热不总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

他伸手抹去她唇边的汗珠,混着指腹残留的盐分:“尤其是当病人,才刚痊愈时候。”

……

云栖居的灯光无声浸入空间,光束均匀复上那面巨大的玻璃陈列墙。

每一件藏品都在光线下折射出幽微光泽,如同一片被冻结的、沉默的战场遗迹。

周以翮的视线缓缓扫过这些物品,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在审视一系列罕见的临床标本。

他的目光在不同格位间移动,进行比对与逻辑归类。

“这是什幺?”他问。

“我的过去。”

利筝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她倚在玄关的墙上,并未靠近,“一些…关系的纪念形式。”

“一个问题,”他再度开口,音调未有起伏,“你的摆放逻辑是什幺?按人划分,一人一格?还是按事件或性质分类?”

若是前者,这面墙所承载的“经历”密度,足以令人沉默。

她并不直接回答:“没有那种功能性的逻辑,”

随即像在提醒:“它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周以翮没有追问,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正中央唯一的空格,那里铺着丝绒衬底,空无一物。

“这里为什幺空着?”

“没什幺缘由,就是空着了。”

他再次环视整面玻璃柜,静默片刻,才回过头,重新看向利筝,问出那个核心问题:

“那幺,我——”

他略一停顿,改口更精准的称谓,“或者说,’我们’,在你这里,对应哪一格?”

那些银质器物、金属徽章……没有一件与他相关。

利筝迎上他的注视,语调与目光同样平静,“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逼近一步,气息带动她颈侧的发丝轻颤。

颈间呼吸灼热,他沉声追问:“是因为尚未达到可归入的节点——”

他压低声线,字字切割,“还是因为根本不打算开始?”

是过程未完,还是本质拒绝?

利筝没有立刻回答。

她擡手,指尖缓缓抚平衣衫褶皱,动作缓而稳定。

随即转身走向窗边。

“都不是。”

玻璃柜模糊映出她的身影,以及原地未动的他——蹙起的眉心,和垂在身侧那只漂亮的手。

她推开半扇窗,热风裹着城市的声浪涌入,“是因为我还没想过——”

她的声音清晰却轻渺,融在风里,

“要和你分开。”

门外电梯抵达的提示音隐约传来。

利筝回过头看他,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幺,你现在要定义这个关系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可视门铃骤然响起,尖锐地刺破室内的紧绷。

她眉心轻轻一蹙,快得像是错觉。

屏幕上,温助理拎着一个文件箱站在门外,耳后的蓝牙耳机闪着红点。

“稍等。”

她按下开门键,指腹在冰冷的触控屏上停留半秒。转身时,声音已经恢复成平日处理公务的质地,平稳得仿佛刚才那些交缠的呼吸,灼热的进退都只是幻觉:“是我的助理。”

“可能要麻烦你——”

话未说完,周以翮已经朝走廊走去,“你的卧室是哪间?”经过她身边时,手擦过她的手腕,“被打断回复的人,应该有权选择回避方式?”

利筝笑了,淡淡答:“尽头左侧。”

...

温助理的脚步声在玄关处停下,文件箱搁在大理石台面,发出沉闷一响。

“伦敦那边提前截标了。”她递上平板,屏幕上是一对清代翡翠耳坠的高清图。

“您就差这一对了。”

利筝放大图片。

不成套的翡翠首饰,及不了明月珠联。

“匿名买家通过场外协议加价,”温助理压低声音,“对方提出要见您。”

她滑动屏幕,调出一封邮件:「恳请利女士共商联展」。

附件是一双耳坠静置于锦盒的照片。

“对方是谁?”

“岙城林氏珠宝的林远谦。”温助理调出另一张照片:富阊秋拍现场的年轻人,中山装口袋别着一枚翡翠竹节胸针。

“他想谈什幺?”

“合作。”温助理点开另一份文件,“林氏愿意用耳坠,换您《雪夜遇鹿图》的六个月展期。”

那幅《雪夜遇鹿图》是北宋佚名画师的手笔,绢本设色,雪色苍茫间一只孤鹿回望,眼神清透如活物。

是三年前她从京都一位老藏家手中私下购得。

她从未对外公开过这件藏品。

利筝轻笑一声。所谓“截标”、”合作”,不过是林远谦迂回的试探。

轻拢慢捻,欲擒故纵。

这手法太熟悉。

熟悉到让她想起自己。

她学会了这些迂回,将同样的试探,化作唇边酒,眸中影,和指尖似有若无的触碰。

在后来的日子里,一一应用。

她垂眸,问:“时间?”

温助理调出航班信息,“明天下午三点,林氏美术馆。需要他们订航班吗?”

“自己订。”

“那需要现在确认航班吗?”温助理侧目望向走廊尽头。

卧室门缝下漏出一线灯光。

“好。订明早的。”利筝将平板锁屏,“明早你直接在机场等我。”

电梯下行声响起时,卧室门被推开。周以翮倚在门框上。

“生意?”他问得很随意。

“人情债,”她轻耸肩头,话锋一转,“要一起去岙城吗?”

“岙城?”他直起身,衣摆随着动作微微荡开,“我记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对话没结束。”

“比如?”

“比如——”他向前一步,“我想现在定义这个关系。”

“好。”

他的视线再次掠过那面巨大的玻璃陈列柜。

“我看到了你的过去,”他坦言,“我尊重这些…对你的意义。”

“但老实说,看到这些,我会吃醋。”

他的话语直接、坦诚,甚至称得上成熟得体。

利筝忽然想起在二手手机里看到的那些画面。

察觉到她的走神,他微微倾身,伸手轻捏住她的耳垂:“怎幺了?看着哪件旧物…走神了?”

“不是,”利筝下意识偏头,避开他灼热的指尖,“只是在想…如果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该放到哪里。”

周以翮的手在半空停了几秒,随即缓缓收回。

“收起来?”他低声重复,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消化。

下一瞬,他低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收起来可以,”

他再次伸手,温热的指尖轻擡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视他的目光。

“收拾的每一件,你都要亲口告诉我,它为什幺应该被收起来,又凭什幺…值得被妥善安置到别处。”

“嗯。”

这声过于顺从的回应,悄无声息地压垮了某种摇摇欲坠的耐心。

他微微眯眼,眼底的温和逐渐消散:“看来,是我太过…客气了。”

“以至于让你,”他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语调温柔得令人心悸,“还有心思想着…怎幺处理那些旧东西?”

利筝几乎是一步步被周以翮逼着往后退。她试图稳住气息,却被他眼底那抹难以捉摸的浅笑搅乱了心神。

“躲什幺?”他声音压得又低又缓,尾音里牵着若有似无的诱哄。

她眼睫微擡、眼波微漾,浸着几分挑弄:“试试看你追不追。”

话一出口,她的后背已经抵在走廊的门框上。

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空气霎时绷紧。他并不急于触碰,只是垂眸看着她——

“你猜,”他低声问,气息几乎拂过她的睫毛,“我追不追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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