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

“你知道吗,你的身体是最完美的容器,是我意属的,也注定是我的。”

繁幸在无法睁开眼适应从黑屋出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对他如此道,他本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不过是终年被囚禁,能换来一线生机那又何妨。陌生的四肢,无法控制的身体,走一步路便踉跄不已,连同那喉咙,似乎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躯壳,是作为它的躯壳而存活下来的,可它在把他从那屋子里放出来时,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每次来探望一次他,每天给他送来吃的,每个晚上定时试验这副躯壳的耐受力。

它究竟要做些什幺呢?这是繁幸在无数个日夜里层想过的,如果想要把他吃了,为什幺迟迟不动手,如果要占用他的躯壳,为什幺要如此折磨他?

他的叫声湮灭在群山之中,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就算有人,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终年如此,他也觉得自己只剩壳,谁想要就拿去吧,这种永无止境的痛苦,为什幺会降临在他身上?他不禁如此想到。

“兄长大人,您快回来呀。”

雾子……

也只剩下那无端的幻想。

“你恨你的妹妹吗?”

“不。”

“那你恨你的母亲吗?是那女人把你推出来的,是为了你的妹妹。”

“我不恨,因为是我自己站出来的。”

“那你应当恨那一些看起来不相干的人,是他们你们家里人的性命交付于我的,而我……可是只想要你的这个壳。”

“你是……他们的帮凶……”

它像是听到了什幺有趣的话,一直大笑,对着拽起繁幸的头发,用了力地甩在一旁的墙上,血流了一地,它依旧不觉得畅快,疯了似地拖着繁幸绕着连廊走,血渗进了木块,它却乐此不疲:“小繁幸,你要心甘情愿让我占用你的躯壳,我不想有任何的意外出现。”

“……你不是我唯一的选择……你妹妹也是。”

繁幸的心中闪回自是没人知道。

当雾子醒来后,屋外月桂高挂,早已没了太阳什幺事,夜色似乎有使屋子变大的能力。

她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在瞥见繁幸的身影时,她不顾任何仪态,掀开被子便起身,手里还不忘摸着那把短刀带上,所有的一连贯动作都显得那般果决。

“你究竟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

短刀隔着轻薄的衣料抵住他心口,只要微微往里刺进,那尖刺必定没入血肉,两人如此对峙,试图隔着黑夜读懂互相表露的意图,但这最是无用。繁幸攥住她的手腕,助她下了狠,在没入尖峰后一转,像是要沿着那一块位置割下一块圆肉一般。

“你如果想我死,那现在便可杀了我。”他道,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她的手朝另一头推去,“就像这样,把表层皮肉剃掉,剜出那颗心……”

他故作停顿,声音幽幽地:“就像我那会儿说的,你只要把它掏出来,把它捅死,你就能获得自由了。”

“你想死?不,为什幺……”

这对雾子来说,是颠覆认知的一件事情,从她踏入这里,从他来接自己,这都是她无法想明白的,还包括她对他的熟悉感,她并不厌恶肢体的触碰,这些都无端到来。

短刀剜破肉层的声音再次传入了她的耳中,繁幸抵着那短刀,又往她这儿挪了两步。他依偎在雾子肩侧,心中无声叹息,他的长发垂落在雾子身前,有些正挂在她的肩膀,和脖颈正贴近,刺得雾子有些发痒。

雾子挣脱了他,短刀掉在了血泊之中,发出了哐当声,在黑夜里极为尖锐。那挣脱几乎不费余力,就像一开始他只为了测算她到底留有几分想要杀死他的心。结果就是他成功了,她仍旧摇摆不定。

繁幸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衣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了她身上,冷得令人而感寒颤,和那横生入体的触角温度大相径庭。

她忽感两人说不定认识了许久,不然她该如何解释,她感觉不到一丝恶意,她也不想对他下以多幺严苛的评判,她更是笃定他不会对她做什幺,以至于她开始产生了怀疑。

以前那些被献祭的孩子,都是他的本意吗?

雾子听到繁幸来了一句:“雾子……”那名字喊得又让她想起那白日交缠的种种,心痒难耐,怕不是被下了法术。“你想……看看我的脸吗?”

皮囊无非好与坏,雾子本该回答不想,可那味道却是让人不想也想。

面前这似人非人的东西,究竟顶着怎样一张脸,顶着怎样一副面孔再同她说话,是戏谑的、是喜悦的、还是一副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

两人的手上沾有黏稠的鲜血,是正于冷却中的一丝温热,此刻正将他们的手粘合在一起,不知道是两人的本心使然,亦是这血液的作用太过显着。

未等雾子回答,他先甩开了她的手,扶着墙,自行起身,口不言语,身形晃动地朝门外走去。

本就是他提出来的,他宛如落荒而逃的姿态,不敢听她的回答,还是他在怕什幺?自己生得太过丑陋?

步声逐渐远去,若不是面前这一滩血迹尚在,雾子几乎怀疑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全部源于她想活下去的臆想。然而这个想法一出,她也不由得想,先前的直觉,是否也是被求生欲误导了呢?但这些她只能之后再找繁幸求证。

过了许久,门口忽然有了动静。

雾子拉开门,见到的是一顿丰盛的晚餐。而她此刻无心用食,她探出头左右看了看,都未曾见到繁幸的影子。

只见月光下的庭院深幽,走廊两侧皆未点灯,延伸出的虚无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雾子并不怕黑,她回想着那脚步声离去的方向,点了一盏烛火,朝那个方向走去。

烛火被风吹得有些摇曳,她连忙用手捂着那簇小火苗。夜里的温度显然不是她出门披了一件长衣便能解决的,山里人烟稀少,活人气更是常年都不会有,在这种心理作用和体外温度的影响下,雾子只觉得原本身上贮存的热气正加剧消散,寒意从脚趾头开始朝大腿缓慢地攀升。

这里的房间很多,就在她不知道该打开哪一扇门时,面前的屋子忽然传来了响动。一阵风不恰事宜地闯入,在她毫无防备时将手上唯一的亮光吹灭,独有的那股焦味被带得四处飘散。

在那微弱的月光的投射下,她眼看着朝晴双手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半个身体将门撑开,直到整个人就那幺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以及那头白发,二者全部出自于他一人身上。

——

更正了一下名字,感觉这个可能更适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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