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的轰鸣声震得温梨耳膜发疼,裴司坐在对面,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阴影,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温梨瞪着他,悄悄对着那张俊脸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正得意时,却见男人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惊得她立刻端坐回去假装看风景。
爹地说过要他去菲律宾杀人,现在他居然带着她一起!
"看够了吗?"裴司突然开口,眼睛都没睁。
温梨别过脸,看向舷窗外翻滚的云层:"我要回去。"
"晚了。"
"你——"
直升机突然转向,温梨猝不及防撞向舱壁。裴司倏地睁眼伸手,温热掌心稳稳垫在她额前。
他虎口处的薄茧擦过她皮肤,带起一阵细微战栗。
"坐好。"他收回手时语气平淡,指尖却若有似无掠过她发梢。
温梨气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回去。她偷偷瞥了眼窗外,云层下方已经能看到蔚蓝的海面和星星点点的岛屿。
"到了。"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螺旋桨卷起的狂风掀起温梨的裙摆。她慌忙按住,却见裴司已经跳下飞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等等我!"
温梨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刚站起来就腿一软——坐太久了,膝盖发麻。她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在地上。
裴司回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大步走回来一把揽住她的腰:"麻烦。"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轻而易举地将她半抱半拖地带下飞机。温梨又羞又恼,刚要挣扎,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招牌。
夕阳下,金灿灿的异国字符扭扭曲曲地排列着,像一串串跳跃的蝌蚪文,远处佛塔的金顶在暮色中泛着暖光。
温梨愣住了:"泰国?"
裴司松开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不然呢?"
"你不是要去菲律宾……"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司挑眉:"谁告诉你我要去菲律宾?"
温梨语塞。爹地确实没明说,只是暗示裴司要去"处理"一些事……
"以为我要带你去杀人?"裴司忽然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温小姐,想象力挺丰富。"
温梨耳根发烫,"那你带我来泰国干什幺?"
裴司直起身,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指了指远处的建筑群:"度假。"
"……啊?"
温梨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折腾了一晚上,差点被鬼佬打死,现在又坐了几个小时的直升机,结果他告诉她——来度假?
裴司已经转身往候机楼走去,黑色衬衫被风吹得贴合脊线,隐约透出背部流畅的肌肉纹理,温梨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渐远的背影。
"喂!"她拽住他的袖子,"你到底想干什幺?"
裴司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让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带你见个人。"
"谁?"
"何伟雄。"
裴司的声音很淡,却像一记闷雷砸在温梨耳边。
她猛地停住脚步,"何家?"温梨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个在菲律宾跟爹地合伙开赌场的何家?"
裴司单手插兜,回头看她,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怎幺,温正义没告诉你?"
温梨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当然知道何家。
何伟雄是泰国华裔,在素坤逸一带势力庞大,表面做正经酒店生意,背地里却和温家一起经营着菲律宾那些见不得光的赌场。去年春节,何伟雄带着他那个胖得像头猪的儿子来温家拜年,那双油腻腻的小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看得她浑身发毛。
"你爹地为了巩固菲律宾那些生意,去年亲口答应何伟雄——"他故意停顿,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要把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他那个宝贝儿子。"
温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当然记得那个油腻的何少霆,去年春节那双黏腻的手差点摸上她的腰,被大哥冷着脸挡开后,还嬉皮笑脸说"反正早晚是一家人"。
裴司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他既要何家在泰国的人脉,又想借联姻吞掉何家马来半岛的走私线。"
"爹地……"温梨的声音有些发抖,"爹地要把我嫁给何家?"
裴司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像话:"走吧,酒会要开始了。"
温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父亲那些"宝贝女儿"的疼爱,在利益面前薄得像张纸。
温梨猛地拍开他的手:"你早就知道!"
裴司挑眉,不置可否。
"所以你带我来,就是为了——"
"装装样子而已。"裴司打断她,语气平静。
温梨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乱成一团。爹地居然想把她嫁给那个肥仔?就为了巩固和何家的生意?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大哥温慕云摸着她的头说:"阿梨是温家的小公主,以后想嫁谁就嫁谁。"
骗子。
全都是骗子。
"我不去。"温梨咬着牙,转身就要往回走。
裴司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放开!"温梨挣扎着,眼眶发红,"你们凭什幺——"
"二哥可舍不得把你嫁给何家。"
裴司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温梨挣扎的动作突然顿住,眼眶红红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她咬着唇,睫毛轻颤,半晌才小声嘟囔:"......谁要你舍不得。"
可她的手却不再挣动,任由裴司握着。
夜风拂过,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裴司伸手替她拨开,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泛红的耳尖。
"真的?"温梨突然仰起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我真的不用嫁给那个肥猪?"
她眼底还噙着泪,却已经下意识往裴司身边靠了靠。
裴司看着她这幅委屈巴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愉悦。他俯下身,与她平视,拇指轻轻摩挲她泛红的眼尾:"嗯。"
温梨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急忙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可手指却悄悄攥紧了他的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
"那......那我们现在怎幺办?"她小声问。
裴司直起身,顺势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先去酒会。"
温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里乱糟糟的。她想起何少霆那双油腻腻的手,想起他看自己时令人作呕的眼神,胃里一阵翻涌。
"二哥......"她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发颤,"我害怕。"
裴司回头,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他擡手捏了捏她的后颈,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有我在,怕什幺?"
温梨吸了吸鼻子,突然主动拉住他的手:"你......你别骗我。"
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微微出汗。裴司反手握住,将她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里:"我什幺时候骗过你?"
温梨撇撇嘴,心想这人骗她的次数还少吗?可现在,她却莫名安心下来。
"走吧。"裴司牵着她往酒店方向走,"待会跟紧我。"
温梨点点头,乖乖跟在他身后。
曼谷的夜色像融化的黄金,霓虹灯在湿热的空气中晕染开来。裴司将车停在素坤逸路一家低调的精品店前,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几件剪裁考究的礼服。
他解开安全带,示意温梨跟上。
店内冷气很足,温梨裸露的小臂立刻泛起细小的疙瘩。裴司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件烟灰色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后颈的肌肤。
"先换这个。"他指向试衣间,自己则径直走向男装区。
温梨抱着衣服钻进试衣间,这才发现是条珍珠白的丝缎连衣裙。方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锁骨,收腰的剪裁将她的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裙摆如水波荡漾,这尺寸竟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帘子突然被掀开一角,裴司已经换好了一套黑色暗纹西装。他倚在门框打量她,目光在她腰线停留片刻:"还行。"
温梨耳根发热,故意呛他:"眼光不错嘛,看来没少给女人挑衣服。"
裴司低笑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吃醋?"
"谁吃醋了!别胡说八道!"
——
酒会现场觥筹交错,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温梨挽着裴司的手臂进场时,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认出几个常在财经杂志上露面的泰国华商,还有几位肩章闪亮的军方人士。
"裴生!"何伟雄端着香槟迎上来,五十多岁的男人保养得宜,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精光闪烁,"温小姐比上次见更漂亮了。"
温梨礼貌性地笑了笑,何伟雄身后,那个穿着紧绷绷西装的胖青年正用黏腻的目光打量她——何少霆的领结勒在三层下巴里,衬衫纽扣似乎随时会崩开。
"阿霆,带温小姐去尝尝我们特制的椰奶冻。"何伟雄拍拍儿子肩膀,转头对裴司笑道,"裴生,我们聊聊马尼拉那边的新项目?"
温梨的手指猛地收紧,丝绸面料在裴司袖口攥出褶皱。她看见何少霆兴奋地搓着手走过来,那股甜腻的古龙水味已经先一步飘过来。
"何叔。"裴司不动声色地将温梨往身后带了带,指尖在她腕间安抚性地摩挲,"阿梨刚在直升机上吐过,现在恐怕吃不下甜食。"他擡眼看向何少霆,唇角带笑眼神却冷,"不如改天?"
何伟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自然:"当然当然,是叔叔考虑不周。"他推了推眼镜,意有所指,"温小姐脸色是不太好,裴生很会照顾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