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你知道我不想让你见他。”
“他又没做什幺。”
“榆暮。”
“人家不过带我出去透口气呀。”
“我缺你这点气?”
“缺呀。”
很缺。
十七岁的榆暮笑眯眯的说,程执,不是你一直把我关起来的吗。
*
“冷静......”
“程执,你冷静一点......”
再开口时,女孩的嗓音干涩得不成样子。
程执没应声。
烟在脚边被碾成一滩灰,少年擡头,那张素来对万事万物都不耐的面孔,此刻被压抑的怒意勾出阴影。
肩背略一前倾。
程执逼近。
一步。
沙粒在鞋底下碎响,感到不安的榆暮控制不住的往后退。
“对不起。”榆暮颤声,再次道歉。
两步。
榆暮呼吸不稳。
“我错了……我可以把全部都讲清楚,我会的,程执,我——”
三步。
“我已经跟你说过抱歉了。”榆暮声音颤抖,继续往后退。
……
少年已近在呼吸里。
海风呼啸而过,影子覆到榆暮肩上。
“砰——”
背脊抵上车身。
榆暮一个踉跄,她忙伸手想撑车门。
摸了个空。
顾不得别的,榆暮嘴里继续急促解释:“我……我那时候是怕——”
话未落,身前满脸阴冷的少年擡手,双手撑在她身侧。
榆暮被困在对方臂弯里。
猛然闭仄的空间。
“程执——”
榆暮慌张擡眸,撞进程执那双倒映人影的漆黑双眸。
寒意如同潮水漫膝。
“别——”她挤出气音,掌心在慌不择路间贴上程执的胸口。
指尖触到衬衣布料,是滚烫的,连着程执本人一起沉浮的温度。
然而,对方的眼神比这温度要冷上许多。
榆暮艰难的平稳呼吸,刚想开口,程执却俯身贴近,在她耳侧冷淡吐字:
“不想待在这?”
程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叫榆暮倏然僵住。
再不给榆暮喘息的余地。
——手掌握住女孩瘦削的腕骨,稍稍用力一拽,人被捞起。
——身子骤然悬空。
“唔……嗯?!”
还未等榆暮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坐在引擎盖上。
榆暮本能反应就要逃,一条小腿刚想从车身侧边滑下,程执在面前逼近,膝盖顶住了她的大腿外侧。
——退路彻底被封死。
程执低头,鼻梁几乎贴上榆暮的面颊,压抑的燥气与未散尽的烟草味随之复上。
“既然说不出别的。”
他说。
压抑的声音如同压着火星的灰烬。
微小,但灼人。
接着的那一句落下来之前,程执的嘴唇已贴近榆暮的唇角。
“那就闭嘴。”
*
被咬住的,碾磨的嘴唇。
吻来得毫无预兆。
咸涩的海风混进呼吸,程执嘴唇上那烟草的苦味和久积的戾气,一点点向她逼迫。
榆暮闷哼,想要挣扎却被轻易按回去,乱蹬的小腿顶到程执腰侧又再次被他压制住,退路瞬间锁死。
“唔……”
她仍旧挣扎着要侧头,呼吸支离破碎。
榆暮感到涌上来的并非是空气,而是潮湿的焦灼。
眼前海面翻白,昏暗天穹像是要压到眉骨。
榆暮听见自己的心跳砸在骨腔里。
——嘭、嘭、嘭。
——每一次都像敲在囚室门板,越敲越响。
没有人应声。
干燥的指腹复上皮肉。
程执半握住榆暮的下巴,低哑的喘息沿着下颌追过去。
——不要。
——不能这样。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手臂抽离,榆暮攒出一口气,擡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海夜里炸开。
程执的脸被扇得偏过去,颊侧迅速浮起指痕。
榆暮手心火烧般地疼,她怔愣住,呼吸急促,眼里有水色摇晃。
几分沉默。
浪声翻卷,沙粒簌簌打在车上。
面前,程执没开口,只擡手摸了摸被打热的那一侧脸,指尖蹭掉一层薄热。
再侧头时,他笑了。
没落进眼底的笑。
程执再度握住榆暮的下颌。
“跑这幺久,就为了给我这一巴掌?”
榆暮还在喘息,肩膀轻颤,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蜷着。
她没来得及回答——
下一刻。
那一瞬间。
榆暮的鼻腔里再次充满薄荷烟草的味道。
那熟悉的、教榆暮心惊的味道。
唇齿相触。
榆暮眼底泛酸。
…...
被逼迫的窒息与灼热的气息在榆暮胸腔里交错。
无处安放的手指在半空中抓住了程执衬衫的下摆,又很快松开。
榆暮浑身开始颤粟。
……
指尖的抵抗终究是徒劳。
榆暮几乎彻底失力的刹那,扣着她后颈接吻的少年忽而收敛了点力道。
似乎是察觉到女孩极限,又像只是单纯不愿让她在这情景下晕倒。
短短一瞬的松动。
“哬——呼——”
张开肿胀的唇瓣,榆暮急促换气。
“等……”
“等等……程……”
惧意还没来得及舒展开,程执的嘴唇再次贴过来。
……
怎幺办。
程执好像......真的很生气。
生气到不肯让任何一个语句从她的唇间逃掉。
上次惹他生气到这种程度,是什幺时候?
榆暮快要记不清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
以前,很久以前。
有一个小女孩。
也不小了。
十六七岁,会自己照顾自己,背全本英文词典不出错,但在守门人的眼里,她永远长不大。
他把她关在二环那套房里
名义上是保护。
她什幺都知道,可她每天还是再问,“我今天可以下楼了吗?”
程执说不行。
“为什幺?”
“今天风大。”
“明天?”
“明天暴雨。”
女孩就抱着膝盖坐在窗前说:“那我是不是要长羽毛了呀。”
再这幺关下去的话。
她真想要变成鸟了。
那时候,榆暮已经没办法去上学了。
于是,尚且保留“娇纵”脾性的榆大小姐脾气开始变得奇怪。
幸而的是,女孩有一口很甜的嗓子,无论什幺时候,说话总像在唱歌。
她高兴起来很高兴。
难过起来……也就不像难过了。
有一次,洗完澡,好不容易被允许站在阳台的位置对着外头放风的榆暮开心的说,程执,我要飞啦,你不怕我飞走吗?
给女孩仔细吹头发的程执说不怕,他会把暮暮的翅膀一点点剪下来。
榆暮一听,笑得前仰后翻,藏在湿发后的眼睛弯起,“哇,那我会死的。”
程执说不会的。
因为第二天,他就会阴沉着脸,握着榆暮的下颌质问:“偷跑出去跟邵二见面。”
“暮暮,你怎幺敢的?”
……
这下好了,榆暮彻底被锁在那套房里了。
再不见自由。
那是两人吵架最狠的一次。
惹程执生气,是最没办法讲理的一件事。
榆暮很早就清楚这个道理。
*
终于,榆暮闷声呜咽起来。
混着咸味的泪水顺着颊滑下,落进纠缠的嘴唇之间。
苦涩的情色气息蔓延开来。
程执毫不在意般,舌尖沿着女孩微张的唇缝探入,带着啮咬般的急切,将她颤抖的舌尖含住。
榆暮溢出的细碎哭腔皆数被程执一点点细细舔净。
……
不安,悲凉。
榆暮的泪越流越多。
掌心落下的脆响声仍在她耳膜回震,手掌的热意被程执回以更滚烫的亲吻覆盖。
“榆暮。”程执总算开了口。
“你为什幺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