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员工公寓的小厨房里弥漫着药材的微苦清香。竹也系着围裙,正小心翼翼地将蒸笼里热气腾腾的桂花糖糕取出来。金黄的糕体点缀着细碎的干桂花,软糯香甜的气息瞬间压过了药味。
“妈,薄家的药膳点心好了。”竹也把糖糕仔细装进保温食盒,又把熬好的山药莲子羹倒进保温壶。
林慧正在案板前处理一捆当归,闻言擡头,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竹也今天穿了件浅米色的新毛衣,衬得皮肤更白,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发尾带着一点精心打理过的微卷。林慧的视线在女儿泛着自然光泽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才应道:“嗯,去吧。路上小心点,送完早点回来。”
“知道了,妈。”竹也把食盒和保温壶装进布袋,动作轻快。
林慧看着她出门的背影,手上切当归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宇间笼上一丝忧色。女儿最近的变化太明显了。更在意穿着,偶尔周末回来得比平时晚一点,提到薄盏时,那双清冷的琥珀色眼眸里会闪过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光亮。那个薄家少爷……
竹也提着食盒,熟门熟路地走进薄家别墅。佣人见到她,微笑着引她去主宅客厅。
苏曼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面前的小圆几上摆着一套骨瓷茶具,她手里拿着一份艺术杂志,姿态优雅闲适。
“苏阿姨。”竹也轻声打招呼,把食盒和保温壶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药膳点心送来了,桂花糖糕刚出锅,山药莲子羹也是温的。”
苏曼放下杂志,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辛苦你了,小也。每次都麻烦你跑一趟。”她示意竹也坐下,“正好我刚让厨房做了些新到的英式司康,配红茶。坐下尝尝?”
“不用了,苏阿姨,我……”竹也想婉拒。
“别客气,”苏曼已经招手让佣人添了杯子和碟子,“阿姨一个人吃也无聊。”
竹也只好在旁边的沙发坐下。佣人很快端来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司康饼和一小碟凝脂奶油、果酱,又为她倒了一杯热气氤氲的红茶。红茶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
苏曼用小银匙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红茶,状似无意地开口:“阿盏这孩子,这次物理竞赛又拿了一等奖。昨天打电话回来,听着心情很不错。”她擡起眼,目光温和,落在竹也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小也,你最近……跟他接触多,有没有觉得他特别高兴是因为什幺?”
竹也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骨瓷茶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温热的杯壁熨烫着掌心,她却觉得指尖有点凉。她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深红色的茶汤,声音努力维持平稳:“……薄盏同学他一直都很厉害。竞赛拿奖,应该……应该就是很高兴的事吧。”
苏曼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闪躲的眼神,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她端起茶杯,优雅地啜饮一口,没有再追问下去。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认准了什幺,谁也拦不住。”苏曼的语气随意,像是在闲聊家常,“他爸爸考虑事情可能比较多,总想着方方面面。不过,”她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扫过竹也,“阿盏自己知道分寸。他高兴就好,其他的,他自己会处理好的。”
这话语意不明,却又像什幺都说了。竹也只觉得脸上热度更甚,胡乱地点点头,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汤有点烫,熨得喉咙发干。
“好了,快尝尝司康,凉了就不好吃了。”苏曼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不再提薄盏。
竹也暗暗松了口气,拿起一块温热的司康饼,小口吃着。松软的饼体带着浓郁的黄油香,抹上凝脂奶油和果酱,味道很好,但她却有些食不知味。苏曼阿姨温和的态度下,是早已看透一切的笃定。她不反对,甚至带着点默许,可那句“他爸爸考虑事情可能比较多”和“他自己会处理好”,却让她心里泛起细微的不安。
在薄家又坐了一会儿,竹也便起身告辞。苏曼让佣人装了些新烤的饼干让她带回去给林慧尝尝。
走出薄家别墅恢弘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竹也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回到员工公寓,刚推开家门,浓郁的药材香便扑面而来。林慧还在厨房忙碌,案板上堆着切好的黄芪、党参。
“妈,我回来了。苏阿姨还让带了饼干给你。”竹也把饼干盒放在桌上。
“嗯,放那儿吧。”林慧应了一声,手上切药材的动作却没停。她背对着竹也,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却又似乎多了一丝沉凝,“今天送过去,薄夫人……没说什幺吧?”
竹也心里一紧,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没说什幺,就是让我尝了尝新做的司康饼。苏阿姨人挺好的。”
“哦,那就好。”林慧切完最后一片黄芪,放下刀,转过身。她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那件崭新的米色毛衣,衬得女儿亭亭玉立。她沉默了几秒,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已经非常干净的灶台,动作缓慢。
“小也,”林慧的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的试探,“薄家……跟我们家,不太一样。”
竹也的心骤然悬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进掌心。
林慧没有看她,依旧低着头擦着灶台,仿佛在斟酌词句:“薄盏……人是挺优秀,帮了你很多,你数学进步这幺大,妈都看在眼里。妈很感激他。”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但是……女孩子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
灶台被擦得锃亮,林慧终于擡起头,看向女儿。她的眼神里有担忧,有心疼,还有一种身为母亲的本能焦虑。“你现在高二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学习……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其他的事情,等以后上了大学,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再考虑也不迟。”
竹也看着母亲,她明白母亲的担心,那巨大的阶级鸿沟,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她走上前,轻轻握住母亲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
“妈,我知道。”竹也的声音很轻,“您放心,我都明白的。”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自然,“我和薄盏……就是同学。他帮我补数学,我……很感谢他。我们真的只是……互相学习,没有别的。您别多想。”
“互相学习……”林慧重复着女儿的话,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林慧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幺,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她反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力道很轻:“嗯,妈知道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她转过身,拿起水壶接水,“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嗯。”竹也点点头,松开母亲的手,转身走向自己的小房间。
关上房门,隔绝了厨房的水声和药香。竹也背靠着门板,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薄盏冷峻有力的字迹在重点题旁做着注解。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熟悉的笔迹,指尖下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讲题时靠近带来的若有似无的苦柠雪松香。
保护自己……学习最重要……
竹也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点清晰的刺痛。她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数学笔记的硬壳本,指尖划过封皮,最终只是将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温暖却易碎的梦。窗外阳光正好,她却觉得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漫上了一层薄薄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