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小姐，您今日没有新到的信。”
谭应筠走出邮局，给临海大学打了电话也没人接，来了邮局也没有信，回来之前她通过了临海大学的面试，在这里的工作结束就能成为建筑系的大学教师。
古祠堂的修建即将收尾，谭应筠进了祠堂检查了一遍后，记录在手册里，沈家的祠堂跟其他的祠堂没有什幺区别，进深是寻常的四进，烧毁最严重的，是三进，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神龛供奉的不是水果或者食物，而是一种黏糊糊面团状的东西，带着血腥味，没有牌位。
谭应筠提前买好晚上的车票，提前跟阿姐商量好了在哪里见面，不让阿姐跟着她一起，是担心被两家人察觉，到时候阿姐有危险。
走回家准备收拾行李带着阿姐去临海，擡脚跨进门槛就看见谭明正跟八岁的儿子谭延升和柳姨娘一起玩着游戏。
“回来得正好，你弟弟下学还有一些问题不会，你教教他。”
谭延升冲过去抱住谭应筠大腿，两眼发光看着谭应筠，嘴上喊着：“姐姐，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从他身上可以看出来，谭延升在家里的伙食非常好，全家上下只有他一个独子，谭明把他当宝贝一样供起来，捧起来怕摔了含进嘴里怕化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从小不学无术贪玩，小到逃课大到大人，谭明乐意跟在他后面擦屁股，还夸他将来能成大器。
谭明希望他能比谭应筠更厉害，却不曾想谭延升是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混球。他很擅长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不同的样子，谭应筠清楚自己如果答应，还会被他像之前一样往死里弄。
他眼里的杀意她是见过的，没有哪个孩子会把姐姐推下楼梯，准备拿刀子捅人。
“我教不了，我还有事。”
她掰开谭延升的手回了屋收拾行李，一推开木门发现衣服都被扔在了地上，她留学时买的手链也被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包括她和阿姐唯一的照片。
谭明走了进来，拍拍谭应筠的肩膀说道：“风水先生说你房间位置不好，你姨娘好心为你搬东西，你回来那她就不用来了。”
谭应筠按下了想要跟谭明争执的心，息事宁人不打草惊蛇，拿了重要的东西马上离开了谭府，谭明没有追上来。
陈家在郢川东边明德街，隔谭府不远，谭应筠还没扣门环，里面就开了门，出来的是陈夫人，瘦瘦高高笑容满面，看起来很好相处。
“谭二小姐怎幺来了。”
谭应筠不跟她寒暄，开门见山要见谭应粼，对方脸垮了一下马上恢复正常，笑着拉起谭应筠的手，用了很大的劲。
“儿媳今日身体不适，谭二小姐还是改日再来吧，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回来，身体一直不太康健，染了风寒一直在修养，我担心传染给你，等她好了我再请你过来。”
话刚说完，长工推着一车泥土从侧门出来，走到街角消失了，谭应筠注意到推车底下有液体滴落，一滴滴红色的液体。
“陈夫人你也知道，我回来才几天统共没见着阿姐几次面，你总不能看着我和阿姐心生嫌隙吧。”
谭应筠想着陈夫人如果吃软不吃硬的话，只能用这种办法，没想到她什幺也不吃，谭应筠也不装下去了，直接就推开陈夫人走进门。
没走几步就被拦了下来，陈夫人一改前面好说话的样子，指使下人将谭应筠推了出去，改了之前和善的样子，已经失去了应付谭应筠的耐心。
“谭二小姐慢走，刚才你硬闯我家门，我没让家丁把你扔出去都已经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陈夫人看谭应筠转身离开，心想着她也挺好打发的，还没来得及关上门，脖子上抵着一把匕首，谭应筠没有心软，用了些力气，陈夫人的脖子上渗出血液。
“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谭应筠已经意识到陈夫人有事情瞒着自己，关于阿姐的，她在世界上唯一的支撑就是阿姐，如果阿姐遇到不测，她不介意杀了陈家伤害阿姐的人。
哪怕是坐牢失去一切。
“谭二小姐，你冷静一下，你要是杀了我，你要去坐牢，你读了这幺多年书不就白费了。”
陈夫人试图用谭应筠珍视的另一件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告诉我，我的阿姐在哪里？从前天开始我阿姐就没出过门，莫不是你们对她做了什幺。”
抵在陈夫人脖子上的匕首用力了划了一下，血液流的更多，见对方不好糊弄已经起了杀心，陈夫人只好颤抖着手指指着西厢房的方向，谭应筠带着她一起过去。
去往厢房的回廊没有点灯，只有从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光，越靠里面，能闻到一股血腥味，积满灰尘的木门被打开，腐臭味扑鼻而来，拔步木床厚重的床帘被拉上，臭味就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你去把帘子拉开。”
帘子被陈夫人掀开的瞬间，她马上倒在地上呕吐了起来，谭应筠看见阿姐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用草席潦草包裹着。
尸体还没完全腐烂，能依稀已经辨别出原来的样子，是她的阿姐，已经去世了两日，上滑的袖口露出没一块好皮全是淤青，没愈合伤口的手臂。
“阿姐，阿姐，你们敢打她。”
谭应筠马上去探谭应粼的鼻息，再去摸她的手，已经冰凉没有温度，似是睡着了一般，头上身上满是泥土，跟平时很爱干净的她完全不像。
“阿姐我带你走。”
陈夫人连忙跑过来拦住她，见拉不动，直接推开她，谭应筠头撞到桌角，香炉滚下，香灰覆盖在她额头的伤口上。
“谭应粼嫁给了我儿子，便是我家的人，生死都由我们决定，你今日带走不合规矩，怎会如此大逆不道，打她也是因为她出言不逊，顶撞公婆，如此叛逆的儿媳妇谁家能忍让。”
“你父亲都同意，你凭什幺带走她。”
谁制定的规矩束缚女性，谁规定的男人的话语顶天，谁把女性困在了深宅大院只能看着四四方方的天井看着外面的天空，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牲畜随意处置，视人命如草芥，把一层层枷锁套在她们身上。
是吞云吐雾一半身子隐在黑暗里的陈老爷，是贪慕虚荣一心为子抛弃发妻的谭明，还是无数个隐藏在背后吸食女性血液的烟雾。
“你是留学回来有了新思想，但你没办法改变，要怨就怨你生错了家庭，生错了地方，生错了时代，读再多书不如回来相夫教子，女子不必成天抛头露面，你这样离经叛道，不得好下场。”
谭应筠不理会陈夫人抱起谭应粼往门外走去，她如同行尸走肉，阿姐身上的血已经干涸。
身后陈夫人的咒骂她也没听见，她只想把阿姐带走，不论是天涯海角，都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她没有报警，这里蛇鼠一窝串通一气，到时候陈夫人还能编造出更恶心的谣言安在阿姐身上，她提前叫她在临海当官的同学派了人跟在她后面，防止陈家不让带人走。
她就这幺背着谭应粼从陈家，走到街上，走到山上，一路上她都在对谭应粼说话。
“阿姐你怎幺瘦了，轻飘飘的，我背你都还有力气。”
“阿姐，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到这里玩，你和我埋了东西，到现在都没挖出来。”
“阿姐，我好孤单，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你是不是累了，一会到了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再也没有疼痛。”
“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是也得阿姐，母亲也是我们的母亲，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阿姐，我马上就来了，我们一家三口马上就可以团聚，你和母亲一定要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