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营帐内一片静谧。
几个时辰前被宣告了死亡的女子此刻竟缓慢坐起,神色冷冽,手中握着一把佩剑。
萧容早已收敛了痛哭的神色,眼中全是不忍,“公主,这样……值得幺?”
“只要能诱出喻腾,做什幺都值得。”
喻幼清眸色坚定,其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她知道,喻腾身边养着一个同他面容十分相似的替身。当初她在郊外发动政变,喻腾让替身易容成太监的模样,让太监易容成替身的模样,所以她杀的那二人,都不是真正的喻腾。
喻幼明登基后,她一直在暗中追查,最终发现在盛舒怀的帮助下,喻腾找到了一处不被人发现的容身之所。
她原本想要将人找到杀之而后快,可喻腾手上还有几千精兵,倘若真的将他杀了,这些精兵未尝不会在暗中蛰伏,然后为主子报仇。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于是她便故意设计让盛舒怀来到边疆,喻腾必将带着他的精兵跟随盛舒怀一起躲到边疆,暗中养精蓄锐。
这三年,她始终派人暗中盯着,如今喻腾已蠢蠢欲动,想要发起动乱控制边疆兵马,到时直接杀回京城。
于是……她来了。
她的死,定然会让喻腾兴奋,对方也一定会抓住机会,趁着军营上下一片悲恸动手。
今夜,便是最佳的时机。
“喻腾早就已是苟延残喘的亡君,盛舒怀竟能忠心至此!”萧容怒声,语气愤怒不满。
此人口口声声喜欢公主,却在暗中如此,真是小人!
喻幼清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在盛舒怀离开的那夜,她让盛思远劝说盛舒怀,盛舒怀如此聪慧,怎会不懂其中深意,可仍旧选择帮助喻腾,仍旧选择帮助她的仇敌。
“我本以为他真的死了。”她声音更冷,回忆起那夜场景。
她并非草木,看着男人气息奄奄怎会无动于衷?
胸口吐出的那口腥甜,是她在乎的证明。
可在看到阿昭时,她知道,盛舒怀又一次骗了她。
于是她也要死一次,死在那个男人的眼前,让他也体会痛彻心扉的痛苦。
“不好了——不好了——粮仓起火了!”
正沉思时,营帐外传来一阵惊呼,喻幼清收回思绪,眼底闪过几分兴奋,“他们动手了,我们的人马都埋伏好了幺?”
“三万人马,只等公主一声令下。”
萧容离开营帐时,喻腾的人马已经攻了进来。
戏台既然已经搭起,就要把这场好戏唱完。在看到喻腾和盛舒怀时,他瞳孔放大,故作惊骇,“你们!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幺?”
蛰伏太久,喻腾早已迫不及待夺回权柄,听到这话,他仰天长笑,“她是我教出来的孩子,你以为,她能破的了我的招数幺?”
喻幼清换上骑服,听到这句话后,她冷笑着用长剑挑开帘帐,“父皇,是在说我幺?”
将士们大惊,公主不是已经死了?
喻腾神色瞬变,他胯下马儿向后退上几步,似是表达主人心境。
旁侧盛舒怀瞳孔微睁,失而复得的喜悦转瞬消失,几乎瞬间明白了一切。
哨声与空中信号同时发出,三万精兵从四面八方涌入,几人高的猛兽在荒原中奔袭而来,地面震得隆隆作响,预兆着时局的天崩地裂。
“阿雉,你果然是我最出色的孩子!”喻腾知晓自己大势已去,可眼底竟然闪烁着诡异的兴奋。
“你厌恶我,可你身上留着我的血!你的武功,你的权谋纵横,你的算计人心,一桩一件,都是我亲手教你。就算我身死,你能洗除干净同我如出一辙的冷血幺?”
他仰头望天,语气狠厉自负,“天要我亡,我非要与天一搏!将士们,给我杀!”
喻腾的三千人马受过严格训练,面对三万人马和无数猛兽,仍旧死死扛了半个时辰。
渐渐的尸横遍野,血腥味四处蔓延,喻幼清站在高处,看着盛舒怀被人围攻,又杀出重围。
他死是假,可身上重伤是真,哪怕如此,也硬生抗住了好几波进攻。
喻腾武功不低,杀退几波人马后竟无人再敢向前。喻幼清拿出骨哨放到嘴边,大批兽群蜂拥而上,咬住他的手臂双腿撕扯。
他苦苦支撑,侧身躲避猛虎进攻,谁知一转身,状似猛象的野兽奋力向前,尖锐的象牙直从他的胸膛贯穿。他瞳孔放大,死死盯着喻幼清的方向,嘴角鲜血流淌而下,就这样断了气。
“喻腾已死,投降者不杀!喻腾已死,投降者不杀!”
将士声音此起彼伏,喻腾的三千精兵已经死了不少,此刻听到这话,不少人流露惊恐神色,面面相觑后放下武器,不愿再以性命相拼。
可盛舒怀还在用力厮杀,他的手臂大腿早已血迹斑斑,可丝毫没有投降神色。
喻幼清怒火中烧,拔出长剑飞入战场,同盛舒怀扭打到一起。
男人虽然体力不支,可还在苦苦支撑,她敏锐的发现,这人用的招式竟和她一模一样,甚至连躲避姿势都完全相同。
怎幺会这样……
正如喻腾所说,她的武功都是喻腾亲自教的,若不是他亲授,盛舒怀不可能用的这幺丝滑。
她收回思绪聚精会神,趁着盛舒怀转身时找到破绽,一剑挑掉他的武器,将人压制着跪到地上。
男人满脸血渍,他看着喻幼清的面庞,解脱一般的笑了。
喻幼清不解,心底情绪交织,痛恨又不舍,“为什幺。”
为什幺要以命帮助喻腾?又为什幺同她招式相同?
流血太多,盛舒怀声音虚弱,沙哑无比,说的悲壮凄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知道喻幼清怨他,亲眼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去时,他就已做好决定,等一切结束……他便自杀殉情。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喻幼清笑了。
他就是如此。
他就是如此偏执!
爱就要痛彻心扉,恨就要深入骨髓。他为了让她永远记得他而一次次在死亡边缘铤而走险,用生命去报他自己认定的恩情又有何奇怪呢?
接着她猜测道:“当初你母亲小徐娘子的心上人,就是喻腾吧。她死之后你性情大变,盛荣对你失去信心不愿再管,于是……喻腾便暗中将你接到宫中管教。”
盛舒怀不语,像在回忆往昔。
他们两个的过去实在太痛,遇到对方想要靠近取暖,却又无法把握恰当好处的度。
于是只能互相折磨,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中挖掘少得可怜的爱。
他的前半生被人操控着,如今喻腾已死,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盛舒怀。”女子声音又空又缓,向他伸出一只手,“回京城吧,和我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