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江市高考前最大的一场模拟考如期而至。
按照惯例，高一和高二的教室在假期前需要清空当做考场，乐于知理所当然被老师留下来帮忙。
很枯燥且麻烦的工作。
只有他不会抱怨。
安静到似乎根本没有脾气。
周末教室里就乐于知一个人，脱了厚厚的外套搭在空椅子上，薄嫩的后颈浸在暖阳里，从早上八点到临近中午，一直小心地弯腰按要求把考生信息一张张粘在桌角。
教室一间一间地走过，贴到最后一排的时候，乐于知看着手里纸张上的名字，愣了下。
这张是陈芨的。
上面印了她的照片和身份证号。
乐于知扫了眼。
1月27日，和他同一天生日。
“......”
视线恍惚一瞬，就算知道会是这样，平静的心口还是微微泛起一股酸，紧得有些喘不过气。
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从那天晚上短暂的对峙后他和陈芨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高三很忙。
白天他几乎见不到她，等放学了她又要送沈眠回家，连给他发疯的机会都没有。
沈眠很少会请假，只要正常来学校上课陈芨都会准时在艺术楼下等他。
现在看到这种场景对乐于知来说要比暗恋陈芨时刺眼得多，他不想去看，放任自己接受和陈芨的血缘关系后，阴暗潮湿的那一面比从前更甚，看到陈芨走在沈眠身后岁月静好的样子，他真想掐住她的脖子当着沈眠的面恶狠狠咬她一口，心里除了极端的嫉妒和占有欲，什幺都摸不到。
胸口闷得难受，乐于知嘴角微微抿起，盯着陈芨的名字出神，某一刻拿她没办法一样吸吸鼻子，头低了低，用鼻尖浅浅碰了碰她在纸上的照片。
算了。
他叹气，把纸条认真贴整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面纸，弯腰蹲下。
......
正午是所有冬季里最温暖的时候。
总算在午休前检查完高一的所有教室，乐于知把外套搭在臂弯，最后看一眼陈芨的座位，静悄悄关上了门。
—
明天就要模考，高三下午最后一节课统一取消，让所有学生提前去考场认座位号。
纪津禾被分去了最远的二中，陈芨和楚明野就留在本校。
“你带纸没？”
楚明野推推自己的桌子，烦躁地“啧”了声，抱怨道，“这桌子也太晃了吧......”
高一高二用的一直都是从高三淘汰下来的旧桌椅，大部分都缺边少角，一分钟恨不得摇八百下，他不满意，听陈芨说没有，就顺手拉住一个路人借了两张餐巾纸。
等把自己的桌腿垫平稳了才问她，“你要不要？我还剩一张。”
陈芨倒是不在乎这些，个子高蹲下费力，她也懒得弄，眉眼冷淡，确认好座位号后就要走。
“懒死你得了。”
楚明野朝她翻白眼，难得发点善心，走过去要帮她弄，蹲下后没几秒突然奇怪地“咦”了声。
陈芨耐心等了等，见他一直不说话于是微微蹙起眉。
“怎幺了？”她擡腿走过去。
楚明野闻言看向她，眼睛呆呆地眨了眨，“你的位置怎幺有人垫过了？”
一室静谧，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中投下。
无数经年累月后已经破旧，开始摇晃的课桌中，只有写了她名字的那张，桌面干干净净，右侧翘起的桌腿下已经被人用纸巾仔细垫好。
再怎幺摇。
都不会晃。
“......”陈芨没说话，眼皮微垂，盯着地上那张干净崭新的面纸看几秒，很快收回视线。
“可能有人看错座位，垫错了。”
她随口这幺说，又是一贯不关心，不在意的冷淡，拿起手机继续打游戏。
楚明野不满意这个回答，“就这幺简单？”
“不然呢。”
陈芨斜睨一眼那张桌子，莫名其妙地开始不耐烦，“走不走？马上放学了。”
说完也不管他跟不跟上来，转头就走，留下楚明野一头雾水，喂了几声，骂她是不是吃错药了，忙不迭站起来追上去。
—
下午五点半，来认考场的学生基本已经离开。
有些志愿者无聊地打呵欠，开始摘手臂上的红色袖章准备回家。
只有乐于知，被外校的学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问了很多问题。
正常嘛，冬天学校里连树都是枯燥的，这时候有一个唇红齿白，笑起来乖巧，脾气又好得不得了的小学弟站在楼底下当志愿者，任谁都会忍不住先去问他的。
于是人越来越多，几乎都是alpha。
话题也渐渐从单纯的问教室位置变成了一些隐私性的问题，瞟向那具身体的视线也越来越隐晦不堪。
“我没有微信。”
五六度的低气温下，乐于知礼貌性的微笑已经能看出些冷硬，脖颈微微渗出薄汗，除了和考试有关的问题，其余的一概冷漠拒绝。
他其实烦透了。
从刚刚看见陈芨和楚明野肩并肩走上楼，却因为被人追着问问题而来不及好好地看她一眼开始。
那些alpha身上的气味也不好闻，乐于知不明白他们为什幺都要一窝蜂围上来，没有omega会喜欢陌生alpha的气味。
“27考场在四楼左数第二间教室。”
他抿下唇线，声音越来越冷漠，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蹙着眉的样子，如果楚明野或者彭西魏在场，一定会惊讶出声，觉得像极了陈芨。
临近放学，天上近乎一片灰蒙，看不见晚霞和月亮。
“你好。”
一道清润的声音忽地从身侧传来，“请问22考场在三楼吗？”
闻言，乐于知微微擡了下眼——
是个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的omega。
正带着温和的笑看着自己。
然而没等他回答，有人挤进人群挥着手里的报告单朝他们大喊：“找到了闵施！你的考场在三楼！”
“快点！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好。”被叫做闵施的男生点点头，转身朝乐于知笑了笑，晃眼间就被朋友拽着飞速跑向楼梯间，急急带起一阵风。
这时候学校里人少了很多，嘈杂声渐消。
有雨点偶尔飘下，聊胜于无激不起一点水花。
“快点！快点！”
楼道里回荡起男生火急火燎的叫声，隔着两层的的距离都能听到。
“谁啊？这幺吵？”楚明野站在台阶上，低头朝楼下看。
视线里只有两道模糊的影子飞快地往楼上赶，前面的恨不得一步跨三格，后面的男生却气喘吁吁，完全是被拖着走，嘴里不停地说“慢一点”“跑不动了”。
不小的动静，引起很多人注意，纷纷把视线投过去。陈芨不关心，视线黏在手机上，慢悠悠地往下走，指节在微信上左划右划，既不发消息也不打电话，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幺。
“不是，你真吃错药了？”楚明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刚要说什幺，余光往下一瞥，调侃的表情转瞬变得慌乱。
“当心！”他大喊出声。
但是晚了。
陈芨擡头的瞬间，一具身体自下而上冲过来摔进她怀里，头磕上她的肩。她毫无防备，拧起眉身体下意识后退，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因为惯性向后仰倒。
“闵施！”
耳边传来尖叫，眼看人就要滚下去，视线里一双手伸出用力将他拽住了。
所有人登时松了口气。
“谢谢......”男生惊魂未定地向她道谢，却在擡头看见她的脸后突然睁大眼，惊喜中又带了些不可思议。
“陈芨......?”他不确定地开口。
潮湿的气息随之蔓延开来，墙壁上隐隐蒙起一层水雾，冷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芨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认识他一样，视线从那张惊喜的脸扫到他还悬在半空的身体。
忽然讥诮地扯了扯嘴角。
下一秒。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把手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