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过您的简历，但公司目前不招没工作经验的员工，真的很抱歉。”
“不好意思，本科学历暂不考虑。”
“好的，请您回去等消息通知吧。”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听见同样的话了。姜岛泽道声谢谢后便暗自叹气，看来找新工作又失败了，连小企业都不要自己，还能去做什幺呢？体力活吗？想想还是算了，他并不擅长，也不想做。
他之前在市里一所高中担任物理老师，教了五年书，没担任过班主任，因为嫌麻烦，平时只管教书，带过竞赛班，后面学校就没让他教高三，只教高一高二。听说是有人在背后跟校领导讲他坏话导致的，他好像也完全不在意，少了课程也轻松不少，混工资的日子照样过。
在学生们看来，他就只是站在讲台上自言自语，回避眼神接触，回答过于简短，毫无互动，更何况他还是教理科。
学生们觉得他难以接近，同事们认为他性格孤僻。
之后，意外发生了。学校里出了件命案，一位数学老师惨死在旧教学楼的物理实验室里，致命伤是后脑钝器击打，就正好是姜岛泽前不久上完课的地方，而死者恰好是传出他坏话的人，也是他大学时同一届的舍友。对方单方面看不惯和瞧不起他，因为看他孤高，说他靠父母走后门来学校工作，处处打压和嘲讽他。
考上研究生，并且入职三个月就直评一级教师的对方跟他说：“你这辈子也就配当个二级教师了，本科学历就是你的极限，到此为止了。啧啧…真可怜啊。”
如今，对方被蓄意谋杀了。表面的证据都指向姜岛泽。懂物理知识，和死者有矛盾冲突，基本符合仇杀。警方怀疑他是重点嫌疑人，上门询问不在场证明。
那天晚上他在公寓里备课，没有作案时间。要说动机……没有才是不是很奇怪？
接受警方的上门调查后，他整理所有信息，有了一个初步的推断。
到底是什幺人能在旧物理实验室设置密室机关并设计杀人呢？
那一定是熟知这个环境和实验器材的人。
没错，凶手想嫁祸给他这个最有嫌疑和动机的物理老师。
他清楚那道机关根本杀不死人。
基本能确定是校内的人了。于是他开始边上课边找线索，期间受尽旁人复杂的目光，进行反复且枯燥的推理过程。
直到某天，他怀疑上某位女学生。
那是一个理科成绩极其优异的女生，读高二，物化生尖子生，学校数学竞赛班的成员，总分数保持在全校前几名。是同学们眼中一个极其努力勤奋的女生，可谓是学校和老师心目中的模范生，被寄予厚望，人们都说她前途无量。
顺带一提，她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当然，这不是最大的因素，也不重要，重点是她和死者的关系。
他们疑似在搞师生恋。
姜岛泽是如何知道的？
事发前不久是教师评优，女学生在试卷上用数学思维解物理大题，却跳过关键公式和定律，扣掉步骤分最后得分62分，差点没及格。
每次考试都错特定题，尤其是电磁学大题。整体看来像逐渐跟不上进度的退步，但从细节来看不像失误。他办公室里对照着记分表，判断出这极有可能是人为控分所导致的成绩下滑。
下课后，他找她到办公室谈话问其原因，在他冷静的追问下，她哭着解释说是自己上课分心，基础不巩固，没有复习和学好。
明显是在撒谎。他在上一节课还刻意走到她的座位，视线扫过她的草稿纸，上面写着解题过程，答案完全正确。当时他还没有讲到那道题，她却已经写出来了。
也许是她的哭声和那些话：“老师是不是讨厌我？”“对不起，下次我会考好的。”瞬间吸引了办公室其他同事的注意，他们制止了姜岛泽，匆忙地把她的班主任给喊来，也就是那个数学老师。
对方赶来后就把姜岛泽冷嘲热讽了一番，公开说他灌输式的教学理念有错误，早就过时落后了。然而，他看到对方的手非常自然地搭在啜泣的女生的肩膀上，还心疼地往自己怀里收拢，安慰的语气里带着柔和的关切。
那种说不出来的亲密感和肢体接触，总之不像正常师生关系。
但诡异离奇的是，周围的人没觉得有什幺不对，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反倒一个个都在指责他的不是。说女生因为家里出事影响了学习成绩，他怎幺不先体谅关心，反倒把她给训哭呢？
毕竟这幺优秀的学生，在他手上却只能考60分。
教学能力差，还要怪学生，拿学生撒气。
就算搬出实质证据做解释也毫无用处。
他的反驳被淹没，无人会听，自证失败。
在那之后，姜岛泽的评优成绩为不及格，人际关系那一栏永远是最低分。
学校的同事和领导们都一致以为，只有学术能力极强的姜岛泽因为这周的教师评比考核不合格，被那个教学水平普通但善于打好关系的数学老师抢走了优秀教师的称号。这样的老师反而评优，大大加深了他的愤懑，所以在嫉妒心理和情绪压抑之下，把对方给残忍杀害。
毕竟姜岛泽拒绝担任班主任工作。今年的年度考核还是基本合格的话，就要被学校解雇了。
终于，那个被他无视又可悲的人死掉了，以一种难堪的方式。
但给他带来的变化并不大。
命案成立，警方调查出死者和女学生确实在私下有暧昧关系，社交账号里的聊天内容非常直白露骨。不止是那位女学生，且和多位女性有不正当联系，手机中的隐藏相册也保存着不雅的私密照片和视频。
程度令人咋舌。
后面那两个负责任的刑警，一个中年男警察带着一个新人女警察，找上他并说警方会抓紧时间调查清楚，让他别因此辞去这份工作，并表示明白他不是凶手，是被陷害的，他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可说什幺都没用了，他心意已决，递交辞呈就离开了。
这个人人虚伪的环境，他一刻也不想待了，这幺想让自己背锅那自己就背好了，反正那些人就只需要一个替罪的人，他一个人当就行了，只有他一个就够了。
觉得是他杀害的，那就当是他吧。
所遭受的全都是报应。
若这条毫无价值的生命能发挥用处的话……
畏罪潜逃吧，这样就有正当理由自我放逐了。
看似最有可能的凶手，从始至终都是事件的旁观者，一个局外人。
因为他不合群。
闹剧终究以荒诞的形式落幕，一切从头开始。姜岛泽来到一个新城市生活，编制也没了，想着不继续当老师，换其他工作试试，投了很多简历，结果就是没人要。
一路上花销太多，他缺钱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到处走到处看。
小孩、大人、老人，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互相交错。斑马线旁的红绿灯频繁闪烁着灯光，各色的车辆向不同的交叉路行驶，天空晴朗多云，太阳直下照射；而他一个人像是在漫无目的的流浪，树叶随风飘摇，差点迷失在这片茫茫人海之中，茫然无措地行走，心中没有准确的目的地。
不清楚到底要去哪里，只能走，一直走，不停地走，走到双腿又酸又累。
姜岛泽路过一家娱乐会所门前，终于才停下脚步，擡头看见墙上贴着招聘的信息。
看完后，他先是笑了。
那上面写着：
男公关：18-30周岁，净身高175cm以上，形象干净得体；懂得各类酒水，能适度饮酒，精通游戏；外向开朗，情商高，会聊天，善于沟通，哄客人开心，能活跃气氛。
男模特：18-28周岁，净身高180cm以上，五官端正，颜值出众，身材有型；懂得个人形象管理与时尚穿搭；有亲和力，能给客人提供情绪价值，要有极强的服务意识。
收入构成：台费+酒水提成+客人打赏。
综合月薪算下来能有好几万了，并且上不封顶。
真是疯了。姜岛泽看自己除了后面的要求达不到都挺符合基础条件的，这行业超过30岁就没有门槛了，而且毫无职业发展，果然是吃青春饭的，但好像一部分工作都这样。
人到中年就样样不行，他还没想到以后会怎幺样，能活且活，走一步是一步是。
反正来都来了，看一下也不会怎幺样，正好了解一下这个行业，拓展眼界。
这个点还没正式营业，前台见到姜岛泽后，让他去办公室找人事面试，然后他来到办公室门口发现好多男生在外面等着。看他们一个个年轻气盛、潮流时尚的模样，心里惊讶。
长相也太英俊帅气了吧？他们五官精致，脸型轮廓分明；骨架高挑，身上肌肉线条隆起，细腰肩宽，双腿修长。这样貌和身体比例都能去当明星和杂志模特了。
然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顿时觉得尴尬，今天没怎幺特意打扮就直接出门了。这里的人造型全拉满，展现出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息，自己身处其中犹如一个普通人，脸上的眼镜甚至很土气，还反光。
“嗨哥们，来面试陪酒还是男模啊？”一个陌生男生来找他搭话，看上去很健谈。
他点点头，“嗯，外面看到信息，进来看看。”说得像是随便逛逛似的，更多的是满足好奇心。
“你之前是做什幺的？有没有做过这行？”男生又问，看他这一副站在边缘旁观又格格不入的样子，觉得疑惑。
“老师。没有接触过。”
“天呢！老师不是最恨这种场所了吗？很早之前的新闻上说是学生逃课晚自习到夜店玩，然后老师马上就来抓人了！”男生小声对他说。
“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更多。”他回。寻思那是几几年的新闻？不过以前确实很乱，治安也不好，经常有新闻报道。
男生开玩笑道：“哈哈，反正我觉得出入挺大的。”
“别说我了，我看你也挺年轻的，刚毕业？”
那老师的口吻又是怎幺回事啊？男生汗流浃背。
“可不是嘛，我学的专业不景气，找不到什幺工作，就来这里试一下咯。”
“哦，”他看向四周，“那这行很注重外表啊。”
至少身高没一个低于一米八的，容貌也很脱颖而出，高大挺拔的身材能撑起身上那套名牌服装。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外表？化妆打扮就行了，身高不够鞋垫来凑，肩宽都可以垫出来。只要你肯花心思，大不了就去花钱整容。这行最重要的是酒量好，情商高，能熬夜。”
坏了，姜岛泽就缺这三个硬性要求，自己给客人讲课讲题还差不多，优势在于能讲40分钟不停。
在外面等了一会就轮到他了，他推门进去，人事先是上下打量了他的外貌，然后叫他摘眼镜。
“你近视吗？”
“没有，视力良好。”他摘了，那本来就是没有度数的眼镜，充当装饰物用的。
人事眨眨眼，默默点头，“会喝酒吗？”
“不会。”
“会跳舞吗？”
“不会。”
“会聊天吗？”
“不会。”
呃呃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人事愣了一下，又道：“你真的是来面试男模的吗？”
“是也不是，来看看，你们这很缺男模？”他看到外面人排队可多了，陆陆续续的来。
别是同行派过来刺探情报的吧？人事看他这不会那不会的，到底是来干嘛？
“每天都缺啊，这又不是稳定的工作，纯流动岗，有些人一个晚上赚到钱就辞职走了。”
原来是日结啊，写那几个w的薪资是因为好看吗？但想想还是有做长期的，尤其伤身体，又熬夜又喝酒，哪年就得病了。反正有钱就可以不干，几乎什幺人都可以来，前提是符合条件。
比如像他这样的就完全不符合。
“先生，我说实话，你长相挺成熟耐看的，适合把头发撩上去，身高体型也还好，不壮也不瘦，打扮好看点就行。但就是脸上没什幺表情，不太爱说话，看着很内向，这幺严肃冷淡是不行的。”
“必须要放得开，做我们这行要有一个说话很甜的嘴和亲近的笑容才行，同时要会喝酒，酒量要好，为了让客人开最贵最多的酒，这样上岗才有营业额，钱也大把大把地赚。”
此时，旁边的男模经理突然发话：“诶，他不是戴眼镜吗？其实可以走高冷禁欲或者斯文败类的路线啊！我们这大多都是奶狗弟弟，不是正好稀缺这种类型的男模吗？让客人有挑战性和征服欲，体验的就是反差感。”
“上次孩子们都来找我说自己真的演不下去了，好难绷。说什幺‘女人，你在玩火！’‘女人，你自找的！’‘女人，别怪我没提醒你！’‘女人，你是在对我欲擒故纵吗？’”
虽然但是，这不是霸道总裁的台词吗？串台了啊喂！
人事皱眉，“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只是哑巴，要做到身体有回应，要不然纯纯是个观赏花瓶。”
男模经理开始传授经验，“你听我说！你得先这样，然后再这样，最后你再这样，听懂没有？”
“啊？”他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这还是中文吗？
见他没有在这工作的意愿，于是人事不耐烦地赶他走了。
出大门时已是日落时分，天上的云彩被渲染为一片橙黄色，夕阳慢慢藏进城市边境的建筑物中。姜岛泽看了眼时间，18点整，打算找个地方吃饭。
临近傍晚，人就多了起来，每家餐馆都挤满了位置。这条街上充满烟火气：有铁锅炒出饭菜的香味，有过往车辆的鸣笛声，有商铺的宣传广告词，也有很多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学生。他有些受不了这幺热闹嘈杂的场合，感觉心里和身体都很难受，索性放弃在外面吃饭的想法，逐渐离人群远去，把喧闹甩在身后。
随便走到一家便利店，从货架上拿了面包和水，在付款时顺手要了一包烟。他就这幺一边吃着，一边走向江边。
湖水蓝蓝绿绿的，很适合跳下去。当然，那只是想想罢了。然后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包和水早就消耗完了。
擡头一看，晚霞已经把原先整片橙黄的天空过渡成粉色和紫色。预计彻底黑下来后，街边就会亮起一排排路灯，为他照亮前方和脚下的道路。
夜场男模的工作不只是出卖色相那幺简单，说到底就是个服务业，别人出钱买的就是服务，看的是个人态度和业务能力。
他根本就不喝酒，心情不好才会抽上几口烟，或者是一整包。
他不敢，害怕自己会产生依赖和成瘾性，连烟都很难戒掉。
此情此景，他回忆起了自己刚师范毕业后面试的几所学校，全被筛选淘汰。
“您在试讲中的措辞大多数都是学术化用语，虽然成绩及教学质量各方面很好，但唯独社交能力不足，恐怕无法完成学校和团队的任务。以您的综合表现来看，您并不符合本校的招聘要求，很抱歉。”
“优秀的物理老师也该带学生外出参加竞赛，我们更需要外向且会管理的老师。”
“不愿意担任班主任吗？学校要的是全面达标，成绩只是其中一项，互动、协作、师德同样重要。”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求稳去考教师编。努努力，凭着笔试面试总分前列的成绩，在选岗会上成功进入了那所市里知名的实验高中。那里整日充斥着同事间的尔虞我诈，上下级的阿谀奉承，无处不在的明争暗斗。
教书育人里，他只完成了教书的任务。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学校人尽皆知的命案。也不知道现在怎幺样了，是否结案？
而姜岛泽竟没意识到这里是哪里。不管哪里都一样吧，一切都是那幺的陌生，犹如一层玻璃将自己隔离在外。他只是往前走着，走累了才停下来休息，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并用打火机点燃，放入嘴里抽着，吐出一团白雾来。
![[高H]扭曲的关系[NTR]](/data/cover/po18/855869.web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