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A6国道南段

现时线-英格兰-A6国道南段

陈渂钦曾经最爱在午夜游车河。

他会把车窗彻底摇下,任由何家骏把光裸的脚踝架在布满灰尘的仪表台上。凛冽的夜风灌进来,裹挟着何家骏指间薄荷烟清冽又辛辣的气息,混杂着老旧车载电台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像一首粗糙的背景乐。

而如今,副驾驶座空荡得能听见回声,只剩下导航仪里那个毫无感情的女声,一遍遍冰冷地重复:“请在前方调头。”

A6国道的这一段,是吞噬光明的深渊。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偶尔掠过的车灯,如同深海里转瞬即逝、泛着幽光的鱼鳞,非但没能照亮前路,反而衬得黑暗更加粘稠。

后视镜里,挡风玻璃糊满了飞虫撞击后留下的尸体,密密麻麻,像一层令人作呕的黑色糖霜。几只刚死不久的蜻蜓,被雨水拍打成模糊的脓状斑点,那形状扭曲,竟隐隐勾勒出一张模糊又狰狞的脸孔,在黑暗中无声地窥视。

陈渂钦将空调旋钮拧到最底,冷风瞬间咆哮着灌满车厢,直钻进他单薄工服的领口,冻得胸腔发紧。副驾空着,只有一只破旧塌陷的蓝色靠枕歪在那里。枕套上,「YANG   CHENG   TAXI」的刺绣字样早已褪色磨损,边缘开线。

那是六年前,他像个贼一样,从一辆报废的洋城出租车后座偷偷拆下来的战利品。

那时候,洋城的霓虹还没熄灭。

那时候,他愚蠢地相信,何家骏会永远占据着那个副驾驶的位置。那人会懒洋洋地扣上安全带(或者干脆不扣),然后在他盯着前方出神的某个瞬间,猝不及防地凑过来,滚烫的唇舌带着烟味含住他冰凉的耳垂,湿热的气息喷进耳蜗,用那把低哑的、带着痞气的粤语说:

“我系你个GPS,冇我你驶唔番屋企。”(我是你的GPS,没有我你回不了家。)

现在呢,副驾只有呼啸的风声,和一个被遗忘的、散发着陈旧气息的靠枕。

陈渂钦开车时,总是沉默得像一具刚从太平间推出来的尸体。眼睛死死焊在前方无尽的黑暗上,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仿佛不是在开车,而是在竭力压制某种即将破体而出的、蚀骨的剧痛。

车子在一个急弯处毫无预兆地失控打滑!

轮胎摩擦沥青路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整辆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抛向路肩,失控地旋转,坠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漩涡。惊魂一瞥间,陈渂钦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惨白如纸,瞳孔涣散空洞,嘴唇毫无血色,如同一具被强行唤醒、质问世界的尸体,无声地诘问:“你还记得我吗?”

车子奇迹般地没有撞上任何障碍物,歪斜着停在荒草蔓生的路肩。他整个人脱力地伏在冰冷的方向盘上,大口喘着粗气,胃袋翻江倒海,一股带着铁锈腥甜的酸液直冲喉咙。

他甚至来不及推开车门,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秽物直接喷射在脚垫上。

昏暗的车内灯下,呕吐物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米黄色。里面混杂着未能嚼碎的速食面条、半融化的廉价巧克力块,以及——一颗完整的、油光发亮、晶莹剔透的虾饺。

陈渂钦的呼吸停滞了。他死死盯着那颗虾饺,像看到了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记忆的闸门被粗暴地撞开。六年前,洋城那家喧闹油腻的早茶店。何家骏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带着宿醉的慵懒,用筷子夹起蒸笼里第一颗饱满的虾饺。他没有送入口中,反而恶劣地用筷子尖端狠狠戳破那层薄皮,滚烫的汤汁瞬间涌出。他擡眼,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渂钦,声音不大,却穿透嘈杂的人声:“爆浆,好似你个肛门。”(爆浆,像你的肛门。)

那时的他们,两个二十出头、愚蠢地以为整个世界都会为他们的爱情让路的废物,在油腻的餐桌旁爆发出心照不宣的、下流的、旁若无人的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年轻肉体对禁忌的挑衅和对未来的无知无畏。

陈渂钦猛地将自己从这摊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秽物中拔出来,手抖得厉害。他颤抖着拧动车钥匙重新点火,引擎发出疲惫的呻吟。

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支咬在齿间,却发现打火机早已被冷汗浸透,无论如何也擦不出半点火星。他颓然靠回椅背,闭上眼,任由那支无法点燃的香烟徒劳地叼在嘴边。

车窗外,灌木丛一阵窸窣。一只狐狸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站在雨幕边缘,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警惕的光,静静地、毫无感情地凝视了陈渂钦几秒。然后它轻盈地转身,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连狐狸都有归宿。”陈渂钦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厢,低哑地自语,声音里浸满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

雨丝再次变得细密,温柔得如同情人的耳语。后视镜上那些飞虫尸体和脓状斑点在雨水的冲刷下开始溶解,暗红的血水混合着雨水蜿蜒流淌,竟在冰冷的玻璃表面,诡异地汇聚、勾勒出一张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的脸——何家骏的脸!

那嘴角似乎还带着惯有的、嘲讽的弧度。

陈渂钦像被烫到般猛地伸手,徒劳地去擦拭镜面。手指抹过,水痕晕开,那张脸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扭曲的水光中变得更加模糊又更加真切,带着一种嘲弄的意味。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崩溃感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攥紧的拳头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后视镜!

“砰!”

一声闷响。蛛网般的裂痕瞬间从撞击点疯狂蔓延开来,瞬间爬满整个镜面!无数道裂痕将镜中的景象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时间本身被暴力撕扯出的、无法愈合的褶皱,将过去与现实粗暴地绞在一起,血肉模糊,再也分不清彼此。

他终于哭了。

没有嚎啕,没有啜泣。

只有肩膀在死寂的车厢里,无法控制地、一下一下地剧烈颤抖。他将脸深深埋进冰冷坚硬的方向盘皮革里,身体蜷缩,像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弃的孤儿。那是一个男人,在荒芜的异国雨夜里,终于向无边无际的孤独,缴械投降。

半小时后,陈渂钦发动引擎,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将那片混合着呕吐物、虾饺和破碎记忆的污秽,连同那面布满裂痕的后视镜,一起遗弃在英格兰A6国道冰冷的雨幕深处。

而挡风玻璃上,那张由虫尸血水短暂拼凑出的、酷似何家骏的脸,早已在连绵的雨水中彻底溶解、消逝。只剩下一片模糊、肮脏的暗红水渍,像一块永远无法洗净的、来自过去的耻辱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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