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斯翊端着洗好的青提从厨房出来,盆角在滴水,一大一小两位男士正坐在客厅地毯上。
茶几上散落着几本摊开的书,暮色余晖,影影绰绰,从高大洗练的窗台照进来。
男人单腿支着,抱膝的姿势,整个人却是仰面倒在了沙发上,头枕着沙发坐垫的边缘。
先是远远听见他长长一声叹,走近看,发现他镜片后的眼睛阖着,年岁见长,本就深邃的眼眶略微凹陷下去,眼角晶莹,细纹处像是有湿润的水痕。
梁斯翊从沙发后面绕过来,水果放在桌角,往摊开的课本上瞥了一眼。
题目:3 * 8 =
横平竖直的铅笔字给出的答案:6
......好家伙,原来是把亲爹气哭了.......
男人彻底没招了,不见平常呼风唤雨的样子,依旧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
她转头,小孩手握着铅笔,眼神在她和已经力竭的池庚垚身上晃了两下,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Soren的家庭教师这两周家里有急事,跟池庚垚打了个招呼就回明尼苏达了,听他说,Soren换过很多老师,目前这个是最合适的,暂时也不打算换新的。
老师不在的这两周,只好由亲爹顶上。
梁斯翊清了清嗓子,盘腿坐下来,和池庚垚一左一右,把小孩夹在中间。
她在纸上写:5+8 = ?
小孩思考良久,给出答案:10
梁斯翊看着这一根树棍和一个鸡蛋,同样沉默良久,她举了好几个例子,最后从冰箱里真的拿过来两盒鸡蛋,小孩非得一个个数完了,才写下13这个数字。
*
等池庚垚进卧室后,她关上门,反锁。
隐隐约约能听见楼下电视里动画片的声音。
男人走到床边低矮的脚踏坐下,双腿叉/开,膝盖朝外,单手摘下眼镜,金属镜腿挂在弯起的食指上,用手腕蹭了一下眼角,水迹被抹匀,很快蒸发殆尽。
“抱歉。” 他声音干涩发哑,“是我没带好孩子。”
梁斯翊很少见他这般疲惫颓然的状态,仿佛头顶有一小团乌云在浠沥沥地降雨。
空气沉默半响,他感觉有人从身后靠近,慢慢,慢慢,一双胳膊伸到胸前,左手搭在右手手腕。
梁斯翊直身跪在床边,从后面轻轻环抱男人,以一种完全保护的姿势,胸口贴在他的后背,将头搁在他的颈窝。
他在她怀里转过身,抱着她的腰,头的高度正好贴上她的小腹,鼻梁贴在肚脐的位置,呼吸的时候热流会渗透进来,有点痒痒的。
“慢慢来吧,就把他当成五岁的小孩。” 她说话的时候,一只手顺着他发丝的走向,将黑发和鬓边不易察觉的泛白发丝一并揉在手里。
她刚认识他那会儿,他更随性张扬一些,如今在厚重的阅历打磨下,已经几乎从他身上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更别提……哭泣……
“作为一个父亲,你做得很好,并没有失职,不要太苛责自己。”
这句话很多人对他说过,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终归是不一样的。
也就几秒钟的事,梁斯翊明显感觉到腹部有湿意开始蔓延。
他的呼吸变得短暂而急促,然后慢慢平复,再擡起头时,她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洇/湿一片,而他的瞳孔在短暂的破碎后变得透明,神情也瞧不出异样。
他就这幺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手掌从她脖颈边垂落的发帘里抚上去,最后,扣压着她的后颈。
他慢慢起身和她接吻。
嘴唇贴着嘴唇,浅尝辄止的一个吻,男人却已经站起,很依赖地将她深深抱进怀里,半张脸陷在她的锁骨,吸了又吸,揉了又揉,人影交/缠,最后在耳旁沉沉落下一句。
“我好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