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饭程都进行得很安静。
梁瑄宜默默吃着自己手中的食物，伴着周围年轻学生们的抱怨声和笑语，看阳光在折叠桌上投射的斑驳树影走神。
她是在这时候才恍然，和崔游的关系无论进展得再怎样快，说白了也只是刚认识不久的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梁瑄宜不想做那个对对方过去率先好奇的人，同样也没有主动分享的兴趣，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连共同话题都无处找寻。
和陆休璟一起吃饭的时候就不会这样，尽管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在天马行空地闲扯和自说自话。
但至少有话可说。
昨晚给她发来的讯息还没有回，是陆休璟问她什幺时候回家。明天就是第三天，唉，与其等他派人来请，不然今晚就回去好了？
伸手下意识想要去摸手机，可是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口袋，她并没有带手机在身上。
至于为什幺故意不带，这和会来找崔游的原因又是同一个。
但是现在，坐在崔游对面，看他专心于眼前的食物，丝毫浑然不觉她心思百转千回的一张单纯的脸。
作为本应陪她转移注意力的对象，他实在表现得很不好。
害她想到了不该想的人，因此坏了心情不说，还白白糟蹋了一顿饭。
梁瑄宜有些吃不下去了，放下勺子问：“你请客吧？我没有带手机。”
崔游头也不擡地嗯了声。
“不吃了？”见她不再动筷，崔游从手边抽了纸巾递过去，“说好吃不会是骗我的吧。”
“不是，”梁瑄宜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骗你干嘛？是真的好吃。"
崔游这才擡头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你的表情像在骗人。”
“不太高兴的表情。”
梁瑄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想到谁了？”
崔游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不至于到达将人推倒的力度，却也算不上温和。
“陆斯让？”
这下轮到梁瑄宜诧异了：“陆斯让？”
“那天晚上来接你的人不就是他吗？”
梁瑄宜反应了好一会，半天没讲话，很慢速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才兀自笑起来。
想起来那条街没有路灯，崔游又不认识陆休璟，兄弟之间总有些相似基因一脉相承，仅凭剪影认人，会错认联想到陆斯让身上也是合情合理。
这事如果让陆斯让知道，大概是又要生很大一场气，这倒是喜闻乐见的。
只是梁瑄宜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意识到这个谎要从她说自己不认识陆斯让那里开始圆起。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崔游沉着嗓音问。
“你说过你们之前不认识。”
她确实说过，梁瑄宜一时间哑然。
毕竟对象是陆斯让，只说认识的话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相处了有十年那幺久算不算认识？关系僵化成仇敌模样还算不算认识？分明互看不惯，却还要在镜头前演一副粉饰太平的和睦模样，这样又算不算认识？
支吾半天给不出个合理解释，索性破罐子破摔吧，她理不直气也壮地回。
“我们很熟吗？我为什幺要和你说这些？”
沉默。
那种类似受伤的表情很快又出现在崔游的脸上，他叹了口气，垂眼的动作接近于刻意。
“还以为你撒谎是因为对我也有兴趣。”
他的声音很淡，用有些沉闷的语调。
“原来不是这样。”
梁瑄宜把他的话翻译一遍，意思是她对他也同样抱有好感，怕他多心，才故意隐瞒了和陆斯让的这段关系。是现在才意识到，不说的原因原来只是她懒得解释而已。
崔游唇线抿平了在笑：“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搞得懂你。”
“但我实在很讨厌不清不楚的关系，与其以后让我在你们对视的眼神里猜来猜去，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他不分界限地平白发问，尖锐的，几乎接近于咄咄逼人的语气。
“你们以前在一起过吗？”
“还是说现在也是，他来接你，是因为你们住在一起吗？”
“梁瑄宜，你总要回答一个吧？”
指尖抠在桌角边缘，梁瑄宜体感自己好像犯人一般在受他审问。
这样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梁瑄宜其实真的很好奇崔游是站在怎样的立场在对她问出这样的话。
她露出了一点笑意，想回答，开口的话却先被打断了。
“你好，请问……”
插入的女声里透着小心翼翼，很没底气地发问，梁瑄宜擡起头，看见她一脸紧张的神色。
女生给自己鼓气，丝毫不察两人之间的对峙气氛，继续把话问完整。
“请问你们是节目上那个……你是梁瑄宜吗？你是…崔游，对吗？”
梁瑄宜慢半拍地点点头。
女生惊讶地捂嘴，小声吸了口气，回头和朋友们很大幅度地点头确认，然后惊喜地面向他们。
“天哪，我还是第一次偶遇明星，我是…我是你们的粉丝！”
梁瑄宜消化了一会这段话。
粉丝这个词在她这里太小众了，毕竟从前都只有被线下anti的份，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居然罕见地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酝酿好一会，只吐出了个你好，崔游在她对面轻笑出声，被梁瑄宜瞪回去。
好在女生没太在意，笑意明晃晃地问：“那个…可以合照吗？”
崔游对此并不作任何异议，于是决定权就落在了梁瑄宜身上。
她出门时候怕来不及，没化妆，只简单涂了层防晒，嘴巴上的唇彩也早在一顿饭过后不见踪影，现在基本就是一张素颜的脸。
女生看出她的局促，很大方地解释：“我、我不会发的，只是想留个纪念。”
“而且我觉得你素颜和节目上一样漂亮。”
看出来是素颜却还要求合影这点让梁瑄宜莫名觉得有些冒犯，但她没在面上显露出来。
从前声名狼藉的时候做恶人很容易，如今痛改前非，身上还背了不能让某人失望的期待，总要考虑得更多些。
所以她没有直接拒绝，转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崔游，企盼他们之间至少还有这点心灵感应存在。
事实证明，是她想错了。
崔游身体力行了讨厌与喜爱事实上是不能抵消的这句话。
即使两个人几分钟前还在吵架，几分钟后的现在，他仍然能盯着梁瑄宜的眼睛，坦诚地夸奖：“很漂亮。”
他这话来得平白无故，不假思索，不擅长猜人心思，却很擅长哄骗迎合。
只是现在零人想听。
梁瑄宜嘴角忍不住抽了下，人被彻底架在这里，再没有退路可言。
只好转换上一副笑脸，说当然可以啦。
在等待拍立得成相过程里，梁瑄宜从女生那里接过马克笔签名，她感受到女生倾身，略微凑近了些。
声线也压低，但仍掩盖不住八卦的语气。
女生很好奇地发问：“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又是越界的问题。
梁瑄宜握笔的手一顿。
只崔游一个不够，现在连素不相识的人也有立场来过问她的隐私了。
梁瑄宜眉心跳了跳，知道崔游的视线此刻正落在她身上，但她没费心去看，只是面向女生开口。
“照片不要在网上公开好吗？”
脸上的假笑收敛几分，计较的心思此刻钻进了牛角尖，让梁瑄宜不能再单纯凭理智压抑本性思考。
“还有，我们只是一起吃顿饭，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