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几周，沈翯的手机还会时不时地响起。
有真心关切的朋友，询问他未来的打算；也有几个过去在项目上来往密切的合作伙伴，带着几分惋惜与试探，邀请他另起炉灶。
面对这些或真或假的慰问，沈翯的回应一概干脆利落。拒绝的话说过几次之后，便再也没人愿来碰钉子。
如同骤然跌入深海，四周再无声响。
他过上了某种意义上全然匿名的生活。偌大的华澜市，成了他漫无目的游荡的荒原。他不再开车，每日仅是步行，从一隅走到另一隅，看人来车往，看广告牌上光影更迭。
那些鲜活的面孔擦肩而过，听着他们谈论家长里短、涨薪与房价，他会产生一种奇特的错位感，仿佛自己是这幅繁忙都市画卷之外的旁观者，一个无声的魂灵。
偶尔，他也会在街角的报刊亭停下脚步，财经版面最显眼的位置，总能看到那个愈渐沉稳也愈发动人的身影。明裕科技在她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估值一路水涨船高。照片里的她，剪了利落的短发，眉眼间的锋芒更甚往昔。
瞧见她在万人簇拥之中，愈发明亮耀眼，沈翯会由衷地替她开心，心底却也泛起一片空落的怅惘。
他时常会想，如果五年前，他们从未在那间雪夜的别墅里相遇，又或者，他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此时的她，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或许会更从容，更安稳，不必陷入如此多的风波。
这一天，冬日暖阳难得慷慨，洒落几分淡薄的温度。沈翯依旧像往常一样出门，不知不觉便走进了体育公园。
园内草木萧索，人工湖面结着一层薄冰，映着灰白的天空，更显出几分冷寂。
忽然，一道凄厉的呼喊划破了这份宁静。
“救命啊！来人！有人掉下去了！”
沈翯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湖边，几个孩子正围着哭喊，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冰面上，赫然是一个狰狞的破洞，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正在冰冷的湖水里挣扎扑腾，哭声微弱。
那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飞快地脱掉厚重的外套，想也没想便一头扎进了冰窟窿里。
冬日的湖水冷得像刀子，刺骨的寒意瞬间渗遍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落水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呛了水，正胡乱地扑腾着，身体一点点往下沉，棉衣浸满冰水后变得异常沉重，死死往下坠着她。
沈翯咬紧牙，奋力朝那抹红色游去。他水性谈不上精湛，在四季恒温的泳池里尚能维持体面，可眼下这般冰寒彻骨，又是在托举另一个人的前提下回游，短短数十米的距离，几乎要耗尽他全部的气力。
怀里的小女孩已经吓坏了，只是本能地死死攀住他，将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这份求生的重量，让他每一次划水都变得无比艰难，肺里的空气快要燃尽。
视野逐渐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波士顿那间别墅，大雪封锁天地，屋内的壁炉烧得正旺。艾明羽同样穿着件红色的稠衫，蜷缩在他怀里，一边翻看着晦涩的旧诗，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闲话。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他将女孩的小小的身体向着岸边早就聚拢过来的人群奋力一推。
随即，意识便被冰冷刺骨的黑暗彻底吞噬。
岸上传来纷乱的声响，有人惊呼，有人接过小女孩，还有人焦急地大喊：
“人捞上来了！还有一个……快！那个男的也沉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