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来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
周末结束，七七再回到公司时，原本平静如常的早会不到十分钟，就被一通来自高层的紧急电话打断。会议室内气压瞬间下降，所有人都看到了贺砚脸上的变化——眉头紧锁，嘴角下压，接通电话时语气一反常态地恭敬克制。
电话结束，他只说了一句：“模型出现严重误差，行里正在紧急调仓。”
没人敢出声。
“我们测算的流动性覆盖率，与实盘仓位出现偏差近6%。总裁亲自过问，要求我们今天之内交出完整复盘。”他说完这句话，看了众人一圈，顿了顿，“全组今天暂停其他任务，集中排查模型底层逻辑。责任归属，等事情结束后再议。”
但没人能忽视他眼里压抑着的怒火与……一丝不安。
危机真正的导火索，是一个LCR（流动性覆盖率）测算模型的参数异常。几个关键变量在近一周内被修改过，导致回测结果与实际仓位存在重大出入。而这个模型，名义上是小组多人合作，但负责人是贺砚。
当天下午，集团稽核部门进驻审查。
到了傍晚，贺砚被正式宣布“因工作失误，暂停一切职务，配合调查”，原模型组由“副组长”杜成远临时接管。
消息传出，部门一片哗然。
杜成远那张老好人笑脸依旧挂在脸上，仿佛一点不受影响。他拍着桌子对众人说：“大家不要慌，模型我们一起修，责任我来扛。”
但七七从来不信这种话。她更注意到的是，贺砚离开前特意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不是愤怒，也不是求救，而像是……某种提醒。
比起谁来背锅，七七更关心两个问题：模型是谁动的手？信息，又是怎幺泄出去的？
模型出错的第二天，杜成远正式“代管”小组。
他一改平日里和气谦逊的态度，话语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傅祁啊，这段时间模型相关的工作你就暂时先别碰了，新架构调整，我来统筹一下。”
他表面上还笑着，语气很轻，像是在“照顾新人”，但眼底的意味谁都能察觉。
七七只是点头，笑意不深也不浅：“听从杜组安排。”
而杜成远也并非等闲之辈。
当天下午，他就联系IT后台，要求撤销七七对核心模型库的访问权限，以此来彻底切断她“乱动”的可能。
谁知操作刚一提交，系统界面竟然弹出红色警告框——
【权限变更失败：目标账户权限级别高于当前操作者，需更高级别授权。】
他一怔，随即不信邪地尝试了几次，再次失败。系统提示一模一样，毫无商量余地。
杜成远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立刻拨通后台接口的熟人电话，对方在一番为难之后小声告诉他：
“她的账户是总裁办直接批的，是‘主模型+权限留痕追踪级’……这个级别，你动不了的。就算是贺砚在的时候，也没有这个级别。”
电话那头声音压得很低，但杜成远手指却已经开始微微颤动。
他脑子“嗡”了一声。
——她是陆一铭直接授权的？
为什幺？
她到底是谁？
他下意识地回忆七七入职以来的表现，行事低调，说话简练，连组会都鲜少发言。但越是低调，越让人心惊。
难道……她是来调查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杜成远后背便是一凉。
短短几秒，他已经开始权衡利弊。
但他很快强压住情绪，面上不显，内心却已经开始调转思路。
——既然她有后台，那更不能明着硬碰。
但她既然什幺都不说，就代表还没抓到致命证据。
“你说意宁请假了？”七七问前台。
“是啊，她说今天状态不好，提前下班了。”前台回道。
“几点走的？”
“六点。”
七七心底猛地一跳。
她记得，沈意宁从不在六点下班。而且，今天系统后台调取记录里，没有她晚间使用权限的任何痕迹。
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正常。
她当机立断叫上简游赶去沈意宁的家。
沈意宁家的门没锁。
七七推门的瞬间，鼻尖先撞上那股浓烈的铁锈味。浴室的灯是开的，雾气还在缓缓升腾。
浴缸里，沈意宁仰着头，短发湿漉漉贴在额前，水面泛着一圈一圈的暗红，像一幅被泼了墨的画。她的手腕横着，细长的伤口正缓缓冒血，水还热着——热得叫人心惊。
“意宁！”七七的声音猛地拔高，冲上前去。
简游比她快一步，整个人跨进浴缸，把沈意宁从那缸血水里捞起来，水声溅得到处都是。他的手臂和衬衫瞬间被染红，但他没空管，只是死死抱着人，像怕她再沉下去。
七七飞快冲到卧室翻找，扯来一条厚毯子裹住她，蹲下来点了几处止血的穴位。就在这时，她的呼吸忽然乱了，胸腔像被无形的铁箍死死收紧。
恐慌症发作的前兆。
她单膝跪地，单手撑着地面，耳边的声音像被水隔开，急促得让人窒息。她知道这次自己没法救人了。
“快送她去医院！”她费力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
简游抱着沈意宁，犹豫了一瞬，像是在衡量什幺，但下一秒，他擡脚就往门外冲。
楼道的灯有些暗，他的脚步声在空旷里急促回响。
刚冲到楼下，一个人影迎面拦住——陆一铭。
男人眉眼沉着，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
简游没废话，把怀里的人直接塞过去，冷冷地道：“你的人，你自己处理。”
陆一铭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微微一紧，转身吩咐身后的司机：“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简游已经转过身，喘得发狠：“七七恐慌症也发作了，我得赶快把她送回家给黎陌尘。”
他没再看一眼，脚步沉重却很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楼下的路灯将两段不同的影子投向不同的方向——一条通向急救的灯火，一条通向家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