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钟一响，整个办公室里并没有多少人动弹。
七七站在工位边，眼看着左边的沈意宁仍在补数据，右边的杜成远悠哉地关了电脑，冲她一笑：“新人别太紧张，今天是第一天，贺主管说一起吃个饭。”
贺砚不远处背着手，眼神平静：“附近的‘见海居’，七点半，不强制，愿意的来。”
这种话听起来像邀请，语气却像行政指令。
一行人陆续出门，简游从茶水间提着两杯咖啡回来，边走边抱怨：“咱这部门氛围也太冷了……是不是都不刷短视频的那种人？”
七七没说话，只朝他递了个眼色。
简游瞬间会意，压低声音：“行了，我懂，这不是来探气氛的嘛。”
“见海居”是银行楼下那条高价餐饮街上的日式小馆，清酒香气混着冰镇毛豆的清爽气息，格调比价格更高半分。
等人差不多坐齐，贺砚举杯，简短客套：“欢迎几位新同事加入。我们LCR组不大，但是真刀真枪做事的地方。我们讲业务，也讲配合。”
众人纷纷举杯，气氛尚算礼貌。
马晓薇却语气酸酸地补了一句：“是啊，我们讲配合——但也得看是跟谁配合。”
她话音刚落，杜成远便笑着打圆场：“晓薇别吓新人，她就爱打趣。”
七七静静看着，神色平和，举杯碰了碰，却没发出一丝响动。
阮时岳迟到了。他进门时只点了个头，在角落坐下，神情冷淡如常。
贺砚似乎早习惯了他的风格，只扫他一眼，没有多说。
菜刚上桌，一个高个男人从大堂那头穿行而来，白衬衫随意披着西装外套，步伐慵懒而从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杜成远正夹着和牛，擡头一愣：“……哟，陆总。”
“吃得挺热闹。”陆一铭走到桌边，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一眼扫过众人。
目光在七七身上顿了下，但没说什幺。
贺砚立刻起身应对，语气温和：“陆总今天也在这边？”
“陪客户吃饭，刚结束，看见你们就过来打个招呼。”陆一铭笑着回应。
贺砚见他不打算认人，顺势介绍：“今天两位新人入职，出来聚个餐。”
“哪两位啊？”陆一铭笑着一一握手，又瞟了眼桌上的酒，“酒选得不错啊，尽管吃喝，算我账上。”
说完拿出手机扫码，动作利落。
“招呼打完，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他说完就站起身，笑着点头，离开时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桌上沉默了几秒。
马晓薇低声：“我靠，他什幺时候这幺接地气了？”
杜成远抿着笑：“他刚才是朝你笑的，还是朝傅祁笑的？”
“谁笑谁啊？说不定是朝你笑的呢。”马晓薇怼回去。
贺砚低头喝了口茶，似乎无意参与这种无聊话题，但眉宇间像是还在思考：陆一铭既然不认人，为何还要特地露面？
沈意宁坐得直直的，像生怕说错一句话；阮时岳则像没听见，全程沉默。
七七神色未变，轻轻把酒杯放下，只低头认真吃饭。
杜成远见气氛缓和，又笑着开口：“你俩是怎幺进来的？”
七七语气平静：“我自学AI，学着学着就赶上风口了，被总裁办特招的。”
众人一怔，纷纷露出意外的神色。
简游却更离谱：“我金融一窍不通，就是能打。部门是不是有人需要保护我也不清楚，反正钱多，我就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微妙地顿了一秒。
下一刻，大家仿佛心照不宣，立刻转换频道，齐刷刷开始请教他防身技巧，场面一秒热络。
餐厅灯光温暖，清酒和笑声混在一起，氛围放松。
杜成远靠在椅背上笑道：“最近合规圈不是吹什幺AI建模嘛，说再过几年建模岗都能被取代了。”
马晓薇嗤笑：“AI能取代我们？先把我们老板的建模逻辑搞明白再说吧。”
沈意宁顺势接话：“我倒是听说有家银行用GPT写模型说明书，听着就离谱。”
贺砚淡淡端起杯子：“能实现智能预警就不错了，别说建模。”
七七没说话，低头翻了翻手机界面，忽然开口：
“你们真没考虑过，LCR违规，最怕的其实不是预测失误，而是隐藏的流动性错配？”
所有人一怔。
“如果用Transformer处理跨部门资金流结构，提前训练一组embedding权重，其实能挖出潜在的错位交易。”她语气平稳。
“什幺意思？”贺砚放下杯子。
“就是……不建模型，用AI做资金链行为分析。每组资产组合转化成向量序列，再用Attention机制跑出周期外频繁跳转的现金流。这种异常迁移行为，比传统匹配敏感得多。”
她顿了顿，自觉说多了，笑了笑：“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试过？”杜成远惊讶，“你是什幺专业的？”
“没有专业。最近刚好研究了一下。”
桌上一阵静默。
阮时岳低声自语：“我们组……还真没人这幺干。”
夜渐深，酒过三巡。
贺砚独自在餐厅后巷抽烟。烟火在手指间闪烁，他神色思索。
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
七七走出来，平静地说：“贺主管，我得早点回家，先走了。已经跟其他人打过招呼了。”
贺砚点点头，却忽然开口：“你不是说你初中毕业？怎幺还懂AI的东西？”
七七顿了顿，笑了笑：“我确实没学历。但曾经在金融大学当过一段时间副教授，教的就是相关方向。”
话音刚落，巷口一声喇叭响。
一辆跑车停在巷口，车头修长，车窗缓缓滑下，黎陌尘戴着墨镜坐在驾驶位，看向这边，神色显得有些不耐。
两人都看见了。
七七朝贺砚挥了挥手，转身小跑过去。
车门打开又关上，车子在夜色中远去。
贺砚站在原地，手中烟燃到底。他久久没有回头，只觉得：这个姑娘，恐怕是个不小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