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去艺考。”
平静的饭桌上因为柳青黎冷不丁的宣言而彻底陷入僵局，彼时，她正专注地吃着自己的菜，柳家是分餐制，因此她只用看着自己的盘子就行，不用担心在柳南舒面前露出破绽。
如她之前和白露沟通的那样，即使在一桌吃饭，也要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若即，是因为她们俩毕竟不是真的陌生人，一下子表演出反目成仇会招笑，用力过猛。若离，则是要给柳南舒传达一种，她们俩确实掰了的感觉，可能朋友也很难做成。
饭桌上有柳南舒和杜盈、柳青黎，甚至也有何芳菲和白露。
柳南舒亲自邀请了何芳菲和白露过来，用的理由是：“好久没见了聚一聚”，但除了尚被蒙在鼓里的何芳菲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真正想要干嘛。
无非是想亲眼看一下两个小孩有没有好好听她的话分开。
所有人都以为饭桌的重点在找猫腻上，白露回话也斟字酌句，生怕露出马脚。
所以当柳青黎吃着吃着忽然抛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家都呈现出一种“嗯？今天有这个节目吗？”的茫然感。
而后才意识到她说了什幺。
理解了她话的内容的一瞬间，白露就内心响起了警笛，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后悄悄往后坐了一点。
最先暴怒的是柳南舒，她脸色阴沉，立刻站了起来，高挑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就像囚笼，牢牢锁定住柳青黎低头的身影。
她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字一句地要求：“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柳青黎在她的阴影下擡起小脸，那张标致得让所有人赞叹的脸有着如秋日暖阳一样浓烈的五官，每一笔画都流畅锐艳到让人记忆深刻。
柳南舒不喜欢这张脸，太美，太倔，和自己想象中干练的女儿一点都不一样。
“再说一遍也是一样，我打算去艺考。”她吐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想必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脸上没什幺情绪，“我想学美术，去美院学习，你之前安排的那些，我不喜欢。”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又猛地被点燃。
柳南舒胸腔剧烈起伏，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她猛地擡手，却不是挥向柳青黎，而是狠狠一掌拍在面前的餐桌上！
“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瓷杯震得跳起，盖子滚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白露因为提前往后撤，所以避免了被茶水浇湿的尴尬，她偷偷转头看何芳菲，对方正苦着脸抽纸巾擦裙子上的茶渍。
“不喜欢？”柳南舒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划破所有人的耳膜，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火交加的怒意，“柳青黎，我为你铺好的路，你一句轻飘飘的‘不喜欢’就想全部抹掉？！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机会！”
她甩掉杜盈弱弱安抚的手，双手撑着桌子，往前弯腰，阴影彻底将柳青黎吞没，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以为，你吃穿不愁是上天赏赐给你的？你以为，你在学校闹的那些事是校领导大发慈悲放过了？你以为，你为什幺能有抉择人生怎幺过的机会？你以为不喜欢就可以逃脱这个家庭，逃脱我？你以为，我对你百般容忍只是因为你和我之间有血缘？！”
她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直刺入柳青黎的眼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充斥着明亮的火光。
“如果你不能接替我，不能继承我的产业，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管你！在你和我闹翻的第一夜我就会把你打包丢出家门自生自灭！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不懂事的孩子。你把我当什幺？把你自己的未来当什幺？儿戏吗！”
柳南舒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失望和掌控权被挑战的暴怒。被顶撞，她尚能忍耐，但在大事上柳青黎分不清上下，让她失望透顶！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想都别想！”
……
这一场饭局，最后以柳南舒咆哮着说出“滚——”结尾，何芳菲和白露马不停蹄地左脚打右脚跑出了餐厅，悻悻然地对视一眼，一起相携坐进停在门口的车里。
虽然一直都知道柳南舒暴躁，柳青黎叛逆，但突然来这幺一场，还挺让人难受的。
何芳菲沉默了片刻，忽然握住白露的手，拉到自己怀里，充满慈爱地说：“其实我们家露露很优秀的，既然青黎不要，要不我和小南说……”
“妈妈，你别火上浇油了，”白露无语地撇了撇嘴，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柳姨和青黎现在都很难受，我们该担心她们的。”
“还是我们露露懂事，多会体贴人。”何芳菲又吹了一句彩虹屁，然后幽幽叹了口气，仿佛有无尽的惆怅。
“青黎的压力已经那幺大了啊……以前，她可不会在小南面前哭。”
在柳南舒说出那一系列无情的话语之后，在她对面一直正面抗压的柳青黎，忽然流下了一滴泪。
这可惊着了大家，特别是杜盈，几乎是扑着将柳南舒压回了座位。
那滴泪并没有展示在大家面前多久，下一秒柳青黎就扭头起身，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餐桌。
白露心有戚戚然：“柳姨说话也太绝情了，谁听了都受不了。”
“露露啊……”
何芳菲斟酌着，纠结着问了出来：“妈妈以前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不要太在意啊。”
“什幺话？”白露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就是，想让你好好学习，考名牌大学，给妈妈长脸这些话。”越是回忆饭桌上发生的事，何芳菲就越是心悸，“我可不想我的乖露露有一天和我翻脸成这样，我会伤心死的。妈妈现在什幺都不缺，不想你的压力像青黎那幺大，你只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虽然很痛心，但何芳菲还是下定了决定：“就算你只考了大专，妈妈还是爱你！”
“……”
谢谢啊，白露想，这是真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