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额的虚汗，惊醒，再睡下靠了两片褪黑色素和两片止疼片。
她用了三天时间等脸上的青肿消掉，用了一个上午去医院体检，胸骨骨裂，挨打的时候她有意识保护自己，并不严重，医生给她开了贴的膏药，提醒些注意事项就叫她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取了个快递，这个快递在下周一的早上出现在林乔一的桌面上。
林乔一放下书包，她身上的冷气还没散，脱了外套，一边问，“什幺东西？”
“给你的。”
她不急着拆，把书包里要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拿出，小说、画板等等，反正没有教材试卷，“你上周到底干嘛去了？吃饭不来，还他妈请了两天假，你倒是估的准，我现在看见你已经不生气了。”然后从笔袋里拿出跟细的，笔尖划破快递箱，“神神秘秘。”
拆了外面这层，一个钩子LOGO就亮出来了，林乔一的眼睛也亮了，“鸳鸯？”她手上的动作开始加快，“我不是说跟你开玩笑了吗？你怎幺还当真了……”
林乔一的路子广着呢，她喜欢这双鞋，但并不急着要，不同于在北京的那段时间，人均潮牌，攀比心强，这小县城她穿出花花来也没几个人识货，所以她只是正常的预约排号，真想收到这双鞋，估摸要月底。
她就很惊讶，“你怎幺搞来的？”
加钱从别人手上截胡来的，但千禧没说，“咱俩差不多高，尺码比我的小了零点五，你试试。”
林乔一迫不及待要试，弯了腰，脱下自己的鞋。
千禧退了半步给她空间，后门传来一阵嬉闹，银铃笑声由远及近，千禧很熟悉这个声音，看过去，姚嘉悦也瞧见她。
“呦，这不是千禧，来上课了。”
她说着话，看到千禧毫无惧色笑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笑就僵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想千禧为什幺会在一班出现，人就已经靠近自己过来。
只能故作镇定在位置坐下，她坐在靠后门那一排的倒数第二个位置，跟她一齐进来的女生不知道发生什幺事，还在喊她问她抄哪科作业。
千禧已经从讲台绕过来，路过第一排拿了谁桌面上的一瓶能量饮料，然后步速加快，无视姚嘉悦的那句，“你想干什幺？”
“这是在我班……啊…嗯…”
快也狠，虎口擒住姚嘉悦的脖子，往后按。
凳腿剩后面两条支着，姚嘉悦整个人瞬间失了重，头磕在后面桌子上，全身的力气都在攥住千禧细腕的两只手上，她只要一晃动身体或者做任何反抗的动作，她整个人以及桌椅连带后面的桌子都会坍塌。
狼狈的程度一丝一毫不会比现在少。
千禧用牙拧开那瓶饮料，高举着，“我不报警有我的理由，但你不报警就只有一个原因，你不敢。”
周围人没人敢上前，千禧在表白墙出名之前，因为跟汤颖在走廊的那场撕架和染头发的事，高三学年早就无人不知了。
这时候掺和上来，都只有写检讨记过的份儿。
姚嘉悦嘶哑着：“谁说我不敢……你就不怕我们再把……”
没说完，饮料已经灌进她口腔鼻腔，“唔……”
一整瓶倒完千禧才松手，姚嘉悦弯着腰朝地上呕着，嗓子眼扣着，咳个不停，面部红肿的可怕。
千禧撤回一只脚，怕她吐出来的东西崩到自己，等她呕不出东西了，千禧也蹲下，“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让你在一中有一天好日子过，听好了，这不是狠话。”
汤颖那边应该是有人传了信，从前门进来时书包在手上，看清景象后直接甩在讲台上，“干什幺呢？”音都没落，就上去薅千禧的头发，千禧被迫直起腿转了身，汤颖的巴掌擡起来。
就这时，“打！”
林乔一系好鞋带站直了，双手抱着胸，汤颖看向她，瞳孔震了一下，林乔一一脚踹开身前碍事的椅子，给自己清除一条道，“打啊。我看看你这巴掌是想往哪儿落。”
她们和好了，汤颖只总结出这一点就够了。
手讪讪落下。
千禧抚了抚头发，身后咳声停掉，姚嘉悦涨红着脸恨不得手撕了千禧，林乔一的眼神率先打过去，“怎幺？喂你喝点饮料，不高兴？”
汤颖默默朝姚嘉悦摇了摇头。
惹林乔一，是世界上最不划算的事。
就这幺休止了。
满屋子能量饮料味，熏得人头疼，千禧先一步走了，林乔一擡脚跟上，拨开挡路的汤颖，后者一踉跄，两手扶住桌椅，差点坐下去。
她稳了一下要站直，林乔一眼神打过去，“老实点。”再往后一点，“还有你。”
然后三步并两步追上千禧，“洗手？”她手上都是饮料，粘粘的，没等她点头，林乔一就说：“一起。”
‘嗯’字便回了这一句。
这个时间走廊里没什幺人了，再有两分钟就会听见各个班朗朗读书声了。
所以手洗的很快，林乔一搓着手心手背，“你刚刚说的什幺，什幺报警不报警？”
千禧抽了张纸擦干，“没什幺。”
“还不说。”林乔一摇头晃脑嘀咕出仨字，接着盯着镜子里的千禧不禁蹙眉，“怎幺觉得你突然瘦了好多，跟我哥分了，食不下咽了？”
她口气里绝对有‘幸灾乐祸’四个字，千禧这才擡眼，“他跟你说的？”
“我猜的。你就说是不是？”
“我看起来像是会为了个男的要死要活？”
“不像倒是不像，那你告诉我，你请假这两天干嘛了？感冒还是发烧？”
她怎幺突然这幺关心自己？
搞什幺？
“跟你有关系？”
林乔一撇个嘴，“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没指望，问什幺都问不出来，没劲，走了。”
……
我他妈就不该对你抱有一丁点儿期待。
……
千禧有片刻恍惚。
*
放学。
多少人在等放学。
千禧请假的这两天，学校宣布了高三学年的强制性晚自习，考虑到冬季原因，暂定到九点放学。
通知到各个家长群里的时候，额外特殊提醒了一下，建议来接孩子放学，天晚路滑，安全第一。
某某爸爸某某妈妈开始商量着，几个家长轮着出车接孩子，谁一三五，谁二四。
千禧在其中默默回复了一条收到。
所以九点，姚嘉悦摇了一波人，女生基本都是上次来过的，还多了几个男生。
乌泱泱围在校门口，抽着烟，大笑着，有几个女生演戏着扇巴掌的动作还有人纠正她指导她怎幺打更疼。
汤颖见到这幺多熟人才反应过来，早上这口气，姚嘉悦憋了一天，势必要出。
她拉住即将走出校门的姚嘉悦，“今天不行。”
姚嘉悦反问，“怎幺不行？”
“我哥要来接我，他认识千禧。”
“跟我有什幺关系，他接你你就走啊。”
本来姚嘉悦就没打算叫上汤颖，顾及这个又怕那个的，被泼饮料的可不就不是她嘛。
汤颖已经远远看到周自良的车，没挪脚，“你生气了？”
姚嘉悦说：“没生气，你走你的，我们在这儿等她。”
周自良也瞧见汤颖，双闪打过来，汤颖说：“下手注意点，别像上次，没个轻重。”
姚嘉悦满不在乎‘嗯’，她当然不会像上次，上次都没能打服她。
她拥进那一群人里，他们问着千禧长什幺样，出来了没，姚嘉悦说还没出来，几人冷的跺跺脚，呵出白雾。
白雾散开，千禧也出来了。
下了一节台阶，前面有人怕滑，下的慢，她不急，慢慢等着，余出一节她下一节。
到最后一节，她不需要再盯着台阶看，只是这一眼，校门口那辆出租车从左至右缓缓驶离瞳孔，副驾驶的车窗也是在这过程里缓缓摇上去的。
车里的热气向外溢，林朽转着齿尖叼住的糖棍，好像后排人说到什幺，他笑了一下，踏实仰进椅背，耳朵朝后排靠近。
然后糖取出来，跟着说了些什幺，连带着驾驶位的人也跟着笑。
“哎，走啊。”
后面的人催了千禧一句。
千禧让出身位来。
视线依旧追随着那辆早就消失的出租车，只是画面停留的久。
胸口一阵抽痛。
她还挺好奇的，也挺想问问的。
林朽，怎幺做到的？
怎幺做到让人这幺难过的？
*
五米外的糖炒栗子摊腾起白雾，裹着甜腥的热气刚飘到千禧面前就被寒风撕碎。
那群饿狼扑食般的眼神千禧早有察觉，三五个男生提前在路灯下堵着，火星在他们指间明灭，笑声像砂纸擦过耳膜，他们越过千禧跟她背后的人打着眼神电码。
千禧越靠近，他们越放肆吹起口哨。
她继续向前，路过了糖炒栗子摊，也路过这群男生，然后毫不掩饰的、厌恶的扫过他们焦油点缀过的牙齿。
男生便笑了，吊儿郎当跟在后面，“别走那幺快啊。”
“一个人不害怕？哥哥们送你啊？”
这个时间，人这幺多，姚嘉悦想动手只能在老地方，而男生视角里，千禧走的越快，越急着找死。
只是他们没想到，千禧停在胡同口，转了身，等着他们靠过来。
姚嘉悦拨开前面挡路的一个男生，先扫了眼漆黑的胡同，再跟千禧对上，“挺识相的，自己站这儿了。”
“本来我都不生气了。”她再往前一步，脚尖踢上千禧的，猛地擡头，捏住千禧下巴，“你他妈非得惹我，不是说让我在一中不好过吗？可以啊，两败俱伤呗，白天你打我，晚上我打你，怎幺样？”
千禧别了下头，扭开姚嘉悦的手，“不怎幺样。”
姚嘉悦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那晚的千禧很明白事理，鸡蛋碰石头实在没必要，今晚的情形应该一模一样啊……
她警惕的又看了眼胡同，和千禧的身后，莫不是她也找了一堆人，比他们多，所以不怕。
但看着好像没有啊。
旁边男生着急了，“看什幺呢？赶紧的得了，冷死了。”
男生就要上手，千禧后撤一步，男生不爽了，“卧槽？”
再要上手，千禧依旧不慌不忙后撤一步，手朝自己右后斜上方一指。
后面女生顺着看过去，小声说出答案，“监控？”
“什幺时候安的监控？”
“有监控还是算了吧……”
退堂鼓开始敲响。
姚嘉悦松了口气，如果千禧真是带人来的她还就忌惮几分，可惜了，“怕什幺，这幺黑，监控能看清你？”
“带进去。”
冷冰冰三个字，千禧被早早摩拳擦掌的两个男生推搡着进了胡同。
一步，两步……六步……
亮了。
胡同亮了。
一群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擡臂挡着眼睛，只有千禧站在光里，人体红外感应灯，装在头顶三米高处。
监控摄像头也在这时被光亮吸引着扭了过来。
最外围几个女生已经悄悄跑走，有些人是仗着交情，来帮忙，有些人没那幺深交情，凑热闹，能逮着白白挨揍的靶子就当释放压力了。
如果有监控在自然是另说，谁会想给自己找麻烦呢？
好在男生们放不下脸面，走了显得好像怕事一样，打头这个一看就是几人里面的老大，嘴硬说着：“以为这样就不会挨揍了？那你真是想多了，哥们看清你这幺漂亮，很容易生出别的念头呢。”
千禧笑笑，极为讽刺，“不怕冻掉啊？”
男生脸尬了一下，很快自如，“你那里不暖和吗？”
“也许吧。”
“试试不就知道了。”男生拆了卫裤的绳。
打架也许还在罩在民事案件里，强奸可就没商没量属于刑事案件了，姚嘉悦不敢往那个方向发展，她拉住那男生的手腕往后拽，她换上去，“给我道歉。”
千禧面不改色，“你给我道歉了吗？”
“我他妈凭什幺给你道歉，你不该揍吗？”
“那我又凭什幺给你道歉？”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千禧笑出声，时间浪费在跟这种人交涉上，最没价值。监控和灯都安了，她还在这儿要道歉，笑掉人大牙了。
姚嘉悦推了千禧一下，“笑什幺？你是真不怕他们几个上了你是吧？”
千禧稳稳的，“你敢吗？”再看后面几个，“你们敢吗？”
“行行行……”姚嘉悦真心被她逼急了，红着眼，回了头，“随你们怎幺对她。”
几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姚嘉悦吼，“上啊。”
“哥们对野炮没兴趣，何况，现场录证据，未免太刺激了。”
“那你刚才那是干什幺呢？”
打头那男生努努嘴，“裤腰太紧，松松，不行？”
最后撂了一句“真他妈没劲，是能替我蹲监狱还是怎幺的。”，就带着人走了，尾音是说，“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余下的两个女生看看姚嘉悦，又看看几个走掉的男生，还是选择追了过去。
胡同里就剩俩人，千禧手揣着兜，往前，积雪咯吱咯吱被踩实，在姚嘉悦耳边留了一句话。
“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