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私会

苍梧峰上仍是静谧得很，只有半轮清辉映着琪花瑶草，微微摇曳。

纸鹤载着阿欢，慢慢降低高度，最终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

满院花草之中，修身而立的男子似有所觉，微微侧头，看向了她。

他仍是简单的素衣白裳，墨眸漆黑，平静如水。

站在如银的月色下，自有一番宁静悠闲。

阿欢坐直身体，朝对方挥了挥爪爪。

青岚点了点头，走上前，向她伸出了手，扶着她从纸鹤上跳下来。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只握住她手指的前端，待到阿欢站稳身形，立刻便收了回去。

“谢谢。”阿欢牢记礼貌用语，一本正经地道谢。

青岚略一颔首，“不必。”

音色如珠落玉盘，清越冷质，仿似一泓幽雅而澄寂的清泉。

不过短短几个字的交流，一旁围观的灵仆已经磕得快要晕过去。

待纸鹤恢复原样，纸人们立刻包围过来，团团簇拥着阿欢，热情带她去看自己照料的小花花——也就是苍梧峰上，最为繁茂壮观的药圃。

说是药圃，实际被装点得更像花园。

间或有山石点缀，假山上活泉流淌不断，最后汇入药田之中，说不出的清幽雅致。

阿欢被拉着参观了各种小花花，只觉得除了香味、颜色有些不同以外，完全分辨不出来。

纸人们倒是对她很体贴，四处奔走，把照料多年的珍贵药材都薅下来，盛情邀请她品尝。

这期间，青岚默默立于一旁，看着二五仔纸人摘下百年难开的仙瑶草，很痛快地送给小姑娘当零嘴吃。

他敛下眸，轻轻一笑。

再擡睫时，眼底已恢复平静，无波无澜。

“阿欢。”他唤了声。

灵仆顿时大喜过望，手舞足蹈、将“初次喊名字”这个重大事件记录在册。

正霍霍药材的少女顿了下，擡起头，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一双眼黑白分明，唇角沾了一点汁液，染着晶亮的水光。

青岚神色淡淡，看了她一会，右手收入怀中，取出手帕递过去。

“你吃了仙瑶草。”他说。

“喔。”阿欢不明所以，舔了舔唇，把帕子盖到一朵小花上。

想了一下，又将只剩几瓣、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枝叶递过去：“青岚，也吃？”

不知为何，青岚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奇怪。

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他并没有说什幺，只是摇摇头，接过残枝，在她身边坐下。

绣着竹纹的衣摆扫过花叶，沾了夜露，微微湿润。

阿欢看见他五指合拢，将残枝握在手中。

再张开时，掌心倏地燃起青莲冷火，燃尽花叶、凝出一小团精纯灵气。

清润浓郁的草药香散逸开来。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凑过去，想伸手去摸一模湛青火焰。

青岚有些无奈地避开，侧眸看着她，低声道：“闭眼，随我念。”

他的声音放得很缓，每一个音节，都念得极为清晰。

“顺时养元，而收真炁。”

阿欢乖乖闭上了眼睛。

一缕柔和的灵息，潜入了经脉之中。

像是黑暗中，点起了一簇灯火。

男子强大而温柔的神识引导着她，教导她调息吐纳、运转滞涩的灵力。

仙瑶草炼成的灵气团受到牵引，化作无数明亮的光点，缭绕在两人周身，一如夏季的萤火。

阿欢运转了几个周天，忽觉丹田微烫。

气海中那枚金色的圆球，稍稍凝实了些。

好像……

越与对方靠近，吸收灵气的速度就越快。

她闭着双眼，虽然看不见，却隐约能嗅到青岚身上很浅的丹药香。

左手慢慢便探过去，去摸索他的存在。

先是摸到了衣角。

慢慢向上，隔着衣袍，能感受到线条流畅的手臂。

袖摆落下，露出温热的肌肤。

这双手骨肉匀亭，腕骨微突，修长有力。

阿欢指尖向上一点，轻轻合拢，握住了他的小拇指。

青岚微微愣神。

长睫轻颤了几下，看向她。

少女体温较常人要低一些，手指白得几乎透明，是冰冷的、如玉一般的质地。

触碰时，却十分柔软细腻。

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一种很轻、很细微，却又确实存在的异样感。

像被绒羽轻轻搔挠了一下，有些静不下来。

青岚眉间微微蹙起，正想将手抽离，却忽察金戈之声破空而来。

虹光骤然掠过天际。

三尺青锋直击而下，剑身没入地面数寸，牢牢钉住他垂落在一旁的衣角。

刃薄，霜寒，映着泠然清光。

青岚叹了口气。

他将手收回袖中，刻意忽视那残留的、若有似无的细腻触感，眉宇微蹙，“有人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