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时，窗外正好落雨。
沈纪雯靠在车窗边，闭眼听着雨点一下一下地敲在玻璃上。裙摆湿了些，她没理。
西九龙项目，欧氏完全可以按部就班走正常申报，等审批排队。
但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先手，只能被动等着，耗掉时间。
而时间，恰恰是现在所有人都最缺的东西。
如果动作再慢半步，那张纸的价值就可能会被别家替换。
中环办公室的几个项目组天天加班，几位副总都还在跑融资会，几位董事也在努力试图从审批口多挤一点窗口期。
市场上不是没人看懂那张旧批文的价值。
可单凭那纸，不足以打动任何资方。
它虽有法律效力，却来源太旧、路径太老，缺了清晰的名义和完整的包装，谁都只会犹疑。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只带一张纸去谈。
她必须把自己也压进去。
“欧家女儿”的身份，和那张旧批文绑在一起，外界看到的，就不再是“谁投了欧家的一张旧政府的批文”，而是“某家和欧家联合推动的城市更新”。
这才足以让那些谨慎的资方相信，这是一场可控的弯道超车，不是高风险投资。
可要把自己也压进去，就不能做一锤子买卖，随便选谁。
方家现阶段有稳定的现金池，债务结构平稳，政治风险低，不掺边、不冒进。
回归前后都能稳得住，说明他们不仅有耐心，还有判断力。
至于方承屹，她清楚他不缺资源、不缺项目，也从来不缺可以谈条件的对象。
她必须是一张对他有用的筹码。
除了一张通得过审批的旧纸，还有背后的家族，履历漂亮，也识时务。可以站在他身边，不出声也不出错。
方承屹会评估。
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了。
他们互有价值，互不需要感情回应，也不会给予感情。
正因为这样，这场局才干净，才能走得长久。
她没有考虑想不想嫁。
也没有考虑嫁给方承屹之后会怎样。
这些问题对这场局势没有意义。
她必须快，也必须稳。
沈纪雯睁开眼，车外水珠顺着窗线一粒一粒滑下。
她目光极稳，没有一丝波动。
司机问她回哪儿。
她说：“湾仔。”
下午四点还没到，办公室已经安静下来。
大部分人都在外跑文件，秘书也和欧丽华一同去了中环总部。
沈纪雯从外间调了备用钥匙，进了欧丽华办公室，把顶灯调暗，只开了桌上的台灯。
她先拨了一个电话，是之前参与过其他项目评审的顾问。
“您好，我是沈纪雯。想请您过目一份旧区线路的衔接图。如果欧氏的方案与方家那边的资金做对接，是否有可行性？”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
但她话说得利落，对方也没多问，只应了下来：“把文件先发我。”
“好。”
电话挂断，她从档案柜抽出一份西九龙的项目底稿，把关键的批文编号、线路段落、节点模型挑出来，重新做了一份干净的预案版本。
数据照旧，路径也没动，只把“责任方”那栏空了下来，擡头页也留白。
全部完成后她看了一眼时间，夜里九点半。
她将那一整套资料打包，并在正文中写道：
「仅为预案，请代评估。」
然后发到顾问邮箱中。
她不是不清楚，母亲如果知道，一定会反对。
这不是母亲想看到的解决方式。
但她不会给母亲任何叫停的机会。
联姻不是为了谁，是为了能继续往下走。
母亲不必同意。
她只需要，到时候接得住这个结果就够了。
沈纪雯关掉台灯，轻手轻脚地把资料一页页放回原处，和她刚进来时一模一样。
她不是在背叛谁，也不是在放弃什幺。
她只是，在承担这本该迟早落在她头上的重量。
第二次见面地点是上环一家老牌会所包厢。
下午四点半，会所没什幺人。
沈纪雯没带文件，也没带包，只拿了一支钢笔和一张便签纸，纸上写了几项内容和时限。
方承屹比她早到几分钟，桌上茶已泡好。
她坐下时，他只问了一句：“确定了？”
她点头：“我们开始谈细节。”
他没有露出任何意外，只将杯盖掀开一点，茶香微散。
“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开发方董事里。”她直奔主题，“资金和批文都挂在壳公司里，控股和分红照旧。对外口径，只讲联合开发。”
方承屹没多问，将她写的那张便签拿起扫一眼。
这点，对他来说向来是最干净的做法。
“婚期多久内公布？”
“看你。”她语气没变，“你掌握媒体，我配合。”
他没有立刻回答，稍作思索：“三周内。”
“可以。”
“婚礼要不要办？”
“你安排，我们出面。”
他看着她，眼中无起伏：“欧太那边？”
“我自己处理。”
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你很清楚。”
“所以才来。”她回。
他们之间无多话。
纸上那几行写着的是资源分配、时间线、对外口径、媒体协调方式。
没有一句提到婚姻、关系、甚至“合作”这个词。
但他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路径已经锁定。
沈纪雯喝了一口茶，将空杯放回原处。
“我今晚会把对外话术最后敲定。”她说，“你那边新闻稿一出，我这边就可以上发布会。”
他“嗯”了一声。
“这件事，不会有回头路。”她最后说。
“我知道。合同我今天内让法务送过去，你确认完，我们就同步进政府首轮申报。”
她起身，没道别，只点了点头便走。
方承屹坐着没动，手指在便签纸上轻轻压住她写的最后一个字。
是“控股结构”那个“构”字。
写得极清楚，没有一笔含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