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窗外树影婆娑。待他俩回到程园,许菘蓝尚未归来。
秋杳直接跟着程斯聿去他的房间给他拼模型。
不同于起初时来他房间时的不适应,秋杳如今甚至可以算是轻车熟路。
程斯聿则大剌剌地向后倒进柔软的大床里,陷下去一片。他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视频,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地板上,膝盖懒散地岔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秋杳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动手的世界里。她微低着头,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些细小的零件上。动作有条不紊。
桌面上,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嗡地震动了一下。秋杳分神,动作一顿,拿起手机。一条新信息横亘在锁屏界面——
Lazy Dog:「看后面。」
秋杳转身看过去。
程斯聿只脱了外套,身上还穿着白色校服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修长有力,其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隐约可见。
他的眼眸颜色在灯下很浅,静得像是无风的琥珀色湖面,也没有在笑。
直到她的目光全然投来,他的嘴角才稍稍挽起。
“怎幺了?”秋杳问。
“想要你来陪我,”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抱怨,“你就一直在那里只看模型。”
“不是你要我帮你拼的吗?”秋杳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
“那你怎幺不想想,我为什幺非要你来拼?”他反问。
“因为你懒。”秋杳答得干脆。
程斯聿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他当然是因为想找个借口看着她,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感受她的存在。
秋杳见他没话说,便不再多言,重新埋首于模型。
程斯聿却忽然从床上坐起身,走到书桌前,长腿一伸,干脆利落地坐上了桌沿,俯视着正低头忙碌的秋杳。
他伸出手,指尖勾起秋杳的下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秋杳,”他开口,声音里褪去了往常的戏谑,多了探究,“我发现你好像总是很习惯一个人做事情。”
种花,做饭,学习,拼模型……
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又自足。从回来到现在整整一个小时,他甚至没见她碰过一次手机,如果不是他主动发信息,她大概能那样一言不发地一直拼下去。
秋杳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是啊,我确实习惯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
程斯聿顿觉悲从中来,心里不是滋味。
他承认,他对她已经开始患得患失。
看着秋杳明净的脸,程斯聿收起笑:“那和我待着,你一定很难受吧?”
毕竟,是他死皮赖脸地纠缠、逗弄、诓骗,才让她不得不接受他的亲近,他的亲吻,他一切越界的触碰。
秋杳惊讶地擡起头看向他。
暖光下,程斯聿的眼神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的不确定。她反问:“那如果我说是,你就能不再在我旁边晃悠了吗?”
这其实是句口是心非的逞强。
连秋杳自己都感到惊讶,她其实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和程斯聿待在一起。他们之间,除了那些身体吸引,还存在着磁场合拍。
即便最初互相看不顺眼,缺乏共同话题,还总在拌嘴争吵,但她发现,只有坐在程斯聿身边,她的心神才能获得一种彻底且无需设防的放松。他就像她安全区里一个喧闹温暖的存在。
程斯聿很快回复她,“不能,你不愿意,我也要在你旁边。”
秋杳了然,她无奈,且习惯。
是的,秋杳甚至早就料到了程斯聿的答案,她喜欢这种不设防的感觉。
并不是说她在其他人那里要绷着做什幺,而是,她呆在程斯聿身边,她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甚至可以不用找话题聊天,因为程斯聿总是可以千方百计跑过来烦她。
她已经开始熟悉,习惯,享受他在旁边。
他们一起好像渐渐地做过许多事,一起上课,种花,吃饭,赏月,散步,甚至拌嘴,亲吻,还有更深的接触。
就像即使共处一室,各自安静地消磨时间,也不会感到尴尬。
秋杳像一个很严格的判官,心里的疑惑需要得到解答,她又一次试探他:“程斯聿,我现在觉得你不讨厌我了,但是你对我说的喜欢,还是一点点吗?”
程斯聿认真地想了想,坦诚地回答:“比一点点要多。”
他的感情世界纯粹而直接,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便只想奉上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他渴望一场正式的告白,也期待她郑重的点头。
而秋杳也在心里默默问自己,如果他真的表白,她会同意吗?
答案大概率是否定的。
她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蜗牛,总是下意识地缩回自己的壳里。她害怕被抛弃,害怕投入后的落空。
在她那套自我保护的逻辑里,如同没有受到足够的作用力,物体便会保持原有的静止状态一样,在没有感受到足够确定、足够强大的“力”确保她绝不会被推开、被放弃之前,她绝不敢冒险踏出改变现状的那一步。
因为那一步之后,他们要面对的,或许就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更会牵扯到她能否继续安稳地留在这里读书生活。
想到这些,她心里像是有一股劲别扭地拧着,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似乎正逐渐沦陷给这个曾经傲慢又轻视她的少年。
但,她觉得自己动心以后,身体里像是长出了一根叛逆的枝桠,它贪婪地汲取着她原本紧闭心扉所守护的生命力,怂恿着她将那封闭的枝干向外舒展扩张。
于是,她竟真的看到了更为辽阔的天空,感受到了更为炽热的阳光,其中有很多光源,来自程斯聿。
此刻,桌面上的台灯被程斯聿的身影挡住了,秋杳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眸不再是平静无波的湖面,而是落满了璀璨星海。
程斯聿拉过秋杳的手,放在掌心把玩了会,又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边,感受到她热乎乎的手腕所散发的温度,
“怎幺没戴我送你的那条手链?”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腕上。
“太贵重了,”秋杳轻声回答,“上学戴着不方便。”
“以后送你别的,”他的拇指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虎口,承诺,“只要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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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斯聿。”
“嗯?” 少年的应声很低,融在夜色里,竟比窗纱透过的月光还要温柔几分。
秋杳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攥住了他衬衫前襟的布料。
程斯聿唇角弯起,眼里漾开笑意:“怎幺,需要我脱掉?”
秋杳没有直接回答,她手上微微用力,将他拉得更近,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
“你肯不肯低一低头?”
这句话不像乞求,更像是一个安静的邀约。仿佛不是她在索要一个拥抱,而是她在给他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为她折腰。
那点试图藏匿的依赖,在她刻意放缓的语调中,泄露出来。
程斯聿闻言,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从善如流地俯身,吻上了秋杳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