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秋杳拎着打包好还尚带余温的糖水回到程园时,暮色已染上天际。
她先回自己的小房间里放下买的其他东西,才上楼走到程斯聿的房门前,轻轻叩响。
“程斯聿,糖水带回来了。”
里面一片沉寂。
她又敲了敲,声音放得更软:“白果的,起来喝一点?还温着。”
“不喝。”
门内传来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显然人是埋在被窝里。
“……”
秋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拧动了门把手,她踏进来,发现房间里拉着厚重的遮光帘,光线昏暗。
程斯聿面朝下趴在宽大的床上,半边脸深深陷在蓬松的鹅绒枕里,只露出线条优越的高挺鼻梁和紧闭的眼睫,身上覆着的一截薄被滑落,几乎要垂到光洁的地板上。
从小受外婆的耳濡目染,秋杳平时干活儿利落,看不得东西七零八碎地落在地上。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微微弯腰,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截快要落地的被子捞起,然后堆回床沿,还下意识地掖了掖。
“你干什幺。”
程斯聿翻身坐起,动作带着一股燥意,柔软的头发被他蹭得更乱,几缕呆毛不驯地翘着。
等人等不到,他下午困得睡着了,此刻正睡眼惺忪,直直射向床边的人,语气冷淡。
“你和夏梨是去逛街还是环游世界了,雨都快下第二轮了。”
秋杳“……”
被他突如其来的起床气惊得后退一小步,秋杳双手捏紧。她有些茫然,又觉得他这无名火发得实在没道理。
莫名其妙的,她就算出去一整天,许菘蓝都不会说什幺,他在这起个什幺劲儿。
心底那点因昨日亲密而生的涟漪和悸动瞬间被冲散,秋杳不想理他,安安静静的垂着头,没有吭声。
程斯聿确实有些不开心,在对上她这副安静隐忍,甚至又透出疏离的姿态时,他烦躁的质问卡在喉咙里。
他想,自己今天大概是把脑子扔了,心底竟然喷发出一股疑似委屈的情绪,太阳穴突突乱跳,跟鬼附身似的。
心烦意乱地,程斯聿擡手抓了一把空荡荡的睡衣领口,带着点别扭的试探:“喂,你们出去,没碰到坏人吧,那个变态外教老师有没有偷偷跟踪你们。”
程斯聿这一整天都很无聊,他甚至头脑发散地想,那个变态既然能干出泼水的事儿,万一在秋杳的作业里偷偷安装个微型定位器什幺的,也不无可能。
秋杳擡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她摇摇头,声音平静:“没有,他要是再敢,我就直接报警好了。”
程斯聿确定秋杳没有因为他刚才突然发脾气而不开心,轻咳一声,慢悠悠说:“没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找到了其他证据,还让我爸秘书联络其他家长联名写了举报信,下周就会递到校董会,到时候……”
就在他喋喋不休时,秋杳忽然朝他走近一步。她微微低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
这个整天满嘴跟她跑火车的家伙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
而且,似乎是经历了昨天的亲昵,他今天对她的态度,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想说谢谢,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她先伸出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拍了拍他裸露在睡衣外的小臂。
少女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电流。
“好啦,”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带着安定的力量,“你没事了吧?我回去写作业了,晚上还得浇花呢。”
她可不像这位大少爷一样闲。除了堆积的功课,花园里的小苗等着喝水,因为许菘蓝不在,她还想分担家务,把一周攒下的里外衣物和鞋子都刷洗干净,自己小房间的卫生也要打扫,晚上和外婆还要例行电话……
她有一堆事儿呢。
“糖水记得趁热喝,我妈说你爱喝这个口味的。”
察觉到她真的要转身离开,程斯聿胸中那股无名的烦闷像是被一泓清泉当头浇下。
噗呲——噗呲——
瞬间偃旗息鼓,只余下几缕无形的青烟从他头顶冒出去,消失不见。
矜持傲慢的少爷突然感觉自己现在有些狼狈和可怜,他飞快地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正要抽离的手腕下方一点的手心。
秋杳脚步顿住,低头。
握住她的那只手,骨相极好,指骨修长分明,腕骨细而劲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力量感。
她察觉到,对方握住她的力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轻,像是挽留。
秋杳没说话,也没挣开,而是缓缓转过身。
坐在床上的程斯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个被遗弃的大型犬搭了个潦草的窝,几缕呆毛倔强地翘着。
他仰着头看她,因为刚睡醒,眼尾还有点倦懒,额发潮湿的黏在一起,喉结上有层汗液,唇比平时还要红,清隽张扬的脸廓被薄光拓得格外精致好看。
手的主人清了清嗓子,薄唇翕动了下,问她:“那你……晚上还上来吗?”
语调疏疏懒懒的,最后一个尾音,像是带着勾子,向上扬起。
……
两人都没松开手,就像较着劲,又更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牵连。秋杳微微抿起唇线,垂下眼帘,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行程安排”的可行性。
过了好一会儿,她很轻地“嗯”了一声,如若无事地又补了句。
“再说吧。”
这句近乎默认的回答,轻轻捋顺了程斯聿心底那点炸开的毛。
他心情瞬间明朗了大半,眼底浮现得逞。他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另一只一直虚握着的手却悄悄动了。
他的指尖灵活一翻,一条泛着温润光泽的珍珠手链便从他掌心滑落,套入秋杳纤细的腕间。他的动作快而自然,珍珠的触感贴上皮肤,金属搭扣“咔哒”一声轻响,便已扣牢。
秋杳低头,看着自己腕间多出来的东西,愣了一下,随即蹙起眉:“这是什幺?我不要。”说着,她另一只手就伸过去,作势要解开搭扣。
“谁说是送给你的了?”程斯聿攥着她的手腕没放,阻止了她的动作,语气理直气壮令人愕然。
秋杳动作一顿,眉头蹙得更紧,脸上写满了“你到底在搞什幺名堂”的不解。
随后程斯聿语气随意道:“这是送给你的手腕的,你的手腕又细又白,我看着非常顺眼,这条手链也喜欢,它只想让你做主人,别人配不上它。”
秋杳“……”
“你又不是手链,你怎幺知道它这幺想?”她再次要挣开。
程斯聿非但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拇指在她细腻的内侧皮肤上摩挲了一下。
他擡头看着她,眉梢一挑,掷地有声地扔回一句:
“你又不是我,你怎幺知道我不知道手链知不知道。”
秋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