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杳几乎是逃也似地跑过长廊,回到佣人房间,许崧蓝已经上完厕所躺回了床上,她看到秋杳,察觉到是自己占着厕所才让她不得不跑出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女儿道了声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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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渐渐侵袭,秋杳观察了下妈妈的脸色,并无异样,她才倾身把台灯关掉。
黑暗中,她睁着眼,天花板上映着窗外投进的模糊光影。
刚才在盥洗室门口,程斯聿带着压迫感的身形,不受控制地在秋杳的脑海中浮现。
那种混合着轻蔑、探究和侵略性的目光,让她即便现在处于安全的环境里,也感到残余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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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斯聿,她想起他说起自己的名字。
秋杳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她心里惦念了很久的那个名字,她不想划上等号,也因为对方性格的傲慢而从心底开始否定这个猜测。
她用力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
“秋杳,你是来上学的。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只是一个暂住的过客。”
她想了想,又给自己默默打气。
“你只有一个方向,就是考上顶尖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好工作,把操劳了一辈子的外婆接到大城市享福,还有好好照顾妈妈……除此之外,这里的一切纷扰、目光、恶意,都与你无关。”
窗外的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秋杳裹紧了薄被。在陌生的雨夜里,渐渐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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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秋杳几乎把自己完全埋进了书本和习题里。程园很大,她活动的范围却仅限于佣人房,餐厅和屋子外一方小小的花园角落。
秋杳对妈妈暗中为她铺就的道路一无所知,许菘蓝早先央求过程振邦,而程振邦也不动声色进行了疏通打点。
只要她在德瑞的入学考试中,成绩不至于太过难看,进入德瑞国际部专为强化英语能力的学生开设的EAL部门班级学习,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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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杳深知自己的起点在哪里。虽然她很努力,在学习上几乎没有偷懒过,在宜南的高中时,她可以保持年级第一,英语成绩很突出。
但德瑞这样的顶尖国际学校,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这里的成绩,不仅仅是卷面上的分数,更是眼界、资源的积累。
从暑假得知要来港城起,秋杳搜罗了能找到的所有德瑞历年真题和模拟题,反复研习。笔记本上用中英文密密麻麻记满了学术词汇、论证模板和时事热点,每天睡前坚持听BBC世界新闻和VOA慢速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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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秋杳一边翻开书,指尖拂过书页微凉的边缘,一边安抚自己因未知而悬起的心。
没事的,她只要尽力就好,不要想太多。
能踏入顶级的高中,争取到更好的资源是她的荣幸,不算辜负了亲人的期待。
但是就算没有,她也会在心里松口气,大不了继续回到宜南陪在外婆身边,日子一样能过得平静踏实。
窗外,最后一抹熔金的余晖终于燃尽,天幕缓缓沉淀为一种奇异的、带着灰蓝调的烟色,像被水晕开的绸缎,温柔地覆盖下来。
初秋带着凉意的晚风,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轻轻翻动书页,也拂过女生低垂的专注侧脸。
连续几日,程园都笼罩在这种宁静的天色里。秋杳心无旁骛。
刁难她的程斯聿果然如同许菘蓝所说的那样,开学伊始就住了几天学校,没在程园和她打过照面。
她算是寄人篱下的外人,受了委屈也不愿意在妈妈面前讲,许菘蓝面对她是总带着小心翼翼,秋杳当然知道是为什幺。
她不想再给妈妈平添麻烦,所幸这几天没有程斯聿的存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似乎都显得不那幺咄咄逼人。
她不必再不必担心自己某个不经意的举动会引来无端的嘲弄。
心湖中那些因初来乍到、因他人目光而泛起的涟漪,渐渐沉淀,平息。
秋杳暂居的佣人房位于主宅西侧,窗户正对着一条蜿蜒通向大门的碎石小径,以及路径旁那片总被园丁精心打理、绿意盎然的草坪。
这几天,没有程斯聿的存在,她心无旁骛,看着美好的绿色植被,呼吸都顺畅了许多,终于能将注意力稳稳地落回书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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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窗外有车声传来,秋杳擡起头,恰巧看见程斯聿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他似乎是刚回来,脸上没什幺表情,透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走到靠近主宅的拐角处,他选择抄近路,径直偏离了路径,一脚踏入了翠绿的草坪。
秋杳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她看着他那双价格不菲的球鞋毫无顾忌地踩过那些可怜的草叶,所过之处,柔嫩的植物被无情地压扁,留下清晰的脚印。
一旁的园丁显然看见了,却只是默默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明明旁边就是平整的小路,他却偏要践踏生机。秋杳感到一阵匪夷所思,尤其是想到昨夜刚下过雨,湿润的泥土里不知藏了多少蚯蚓和背着壳的蜗牛,此刻恐怕都已无声地殒命于他的鞋底之下。
性格差就算了,还不讲文明。
秋杳心底泛起冷笑,对这个人的反感又添一层。她收回目光,重新坐回椅子里。
在略微擡高的视野余光里,那道高瘦的身影,正穿过草坪,最终消失在她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