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机场的抵达大厅里人潮涌动，巨大的电子屏不断刷新着航班信息。
秋杳拖着行李箱，顺着人流慢慢向外走，濡热气息扑面而来，空气里有一股与宜南截然不同的味道。
她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气。
照着指示，秋杳下了扶梯，穿过通道，走往南广场方向，目光仔细扫过接机的人群。没过多久，她看见了母亲许菘蓝。
许菘蓝站在围栏外，身形比秋杳的记忆中更加单薄。她正焦急地张望着，直到与秋杳的视线对上，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年初，妈妈回宜南时，秋杳就察觉她瘦了许多。如今大半年过去，她身上的藏蓝色衬衫显得空荡，袖管下露出的手腕细瘦。
许菘蓝特意化了淡妆，掩盖了倦意，年龄在她脸上有些模糊化，看起来并不像40岁的人。
“杳杳！”
一见面，许菘蓝立即迎上来，眼眶微微发红，唇角扬起却又像不知该如何摆放表情。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接过秋杳手中的行李箱，声音放得格外轻柔：“路上累了吧？妈妈先带你回去。这边天热，回家洗个澡，晚上给你煮糖水喝。”
她努力想显得亲近，动作却因生疏而透出些许笨拙。
秋杳刚刚落地，尚未适应这座陌生城市湿热的空气。她望向母亲清瘦的脸，手指收紧拉杆，轻声说：“我自己来就行。”
许菘蓝伸出的手顿了顿，笑容滞在脸上。女儿长大了，心思细，话却少。
她常年在外，除了寄钱寄物，几乎错过她所有的喜怒。
“那我们……先去程先生家，好吗？”许崧蓝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走近两步，像抚摸小猫般轻轻抚过女儿的头发，“妈妈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秋杳安静地点了点头。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自幼习惯了分离与辗转，此刻反倒异常平静。
许菘蓝一手拉过行李箱，另一手虚虚揽住女儿单薄的肩，引着她穿过明亮喧嚣的大厅，走向出口处的电梯。
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方才未曾言明的生疏与沉默，忽然变得清晰可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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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菘蓝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电梯光洁如镜的门上，映出自己和女儿有些模糊的身影。
她看着女儿低垂的眉眼，沉静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倔强，两人之间存着疏离，她心头便像被细针密密地扎着，泛起一阵酸楚的疼惜和愧疚。
“杳杳，”她声音放得更柔和轻快，试图打破沉默，“外婆都跟你说了吧？关于你读书的事。”
秋杳轻轻“嗯”了一声，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被外婆擦拭干净的运动鞋。
最初，齐芳坚决反对秋杳来港城，但许菘蓝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她的雇主程先生是本地有名的地产商。因为许菘蓝做事妥帖，程先生便“好心”提出资助，让秋杳有机会参加德瑞国际学校的插班考试。
对于秋杳而言，她早已习惯了被动接受人生的种种转折。从小被留在外婆身边，如同暂时寄存的行李，十几年的分离让她学会了对命运的安排沉默以对。
离愁尚未消散，又要踏入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秋杳心底隐隐忐忑。
那位程先生为何愿意伸出援手，母亲为此付出了什幺，她不敢细想，也不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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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振邦在港城商界经营多年，地产王国根基深厚，行事向来强势。他若对谁上了心，便是摘星揽月也愿意一试。德瑞国际高中正是他儿子程斯聿就读的学校。捐栋楼、添个实验室，于他不过是一张支票的事，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因此，当得知新入了他眼的许菘蓝最大的心愿是将女儿接到身边，接受更好的教育，他几乎立即就安排了这一切。一个电话打给相熟的校董，三言两语便敲定了“特殊借读生”的资格。
原本程振邦打算直接派车去机场接她们，但许菘蓝执意不肯。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慌乱：“程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杳杳从小地方来，没见过什幺世面，一下子坐那幺好的车，我怕她不自在。”
她未说出口的是更深层的顾虑，她不希望女儿那幺直接地感受到两个世界之间的鸿沟，更不愿她察觉自己与程振邦之间那层不便言说的关系。
程振邦沉默片刻，最终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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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秋杳跟着母亲走出机场，看到那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中型电动车时，心底反而舒了口气。
许菘蓝仔细用橡皮绳将行李箱固定在前踏板上，自己跨上车座，转身向女儿示意。她拿起备好的头盔，轻轻戴在秋杳头上。
“咔哒”一声，锁扣系紧。秋杳有些局促地小声问：“妈妈，我会不会太沉？影响你骑车。”
许菘蓝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哪有，你轻飘飘的，我看连八十斤都没有。”
“我有九十斤了。”秋杳低声回应。
许菘蓝的手顿了顿，声音柔软下来：“是啊，我们杳杳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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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的傍晚闷热依旧，空气湿重，大雨将至。秋杳轻轻环住母亲的腰，脸颊贴在她微汗的后背上，洗衣皂的干净气息淡淡传来，这是一种久违而属于母亲的真实触感，让她漂泊一路的心终于稍稍安定。
驶离机场后，她们拐进通往半山的道路。周遭逐渐安静下来，道路变得清幽，两旁是茂密的绿植和掩映其中的豪宅。
就在一个平缓的弯道，一辆黑色迈巴赫从她们身旁掠过。车窗深黑，彻底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可车尾掀起的风又急又呛，秋杳下意识地掩唇咳嗽了几声，喉咙传来不适，长发被风吹得拂过脸颊。
她虽未看清车内的人，但那阵毫不留情的尾气和引擎的低吼，还是让她有些反感地皱起双眉。
电动车微微晃了一下，许菘蓝赶忙握紧车把稳住车身。而那辆迈巴赫早已加速远去，只留下模糊的车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微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