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不真实，甚至可以称得上虚幻，脑海里筑起雾茫茫的云海，每次抓住一朵流溢的云彩跟随着它企图逃离时，往前却是更深一层迷惘。
宋听玉的声音也仿佛隔着云丛，带着雾蒙蒙的水汽，让人听不真切，“喜欢吗？”他问。
身侧女孩因为他的询问缓缓回神，眼神也逐渐聚焦起来。
只是聚焦点太过扩散，银灰色的像被透明砂纸所覆盖，正常那只则是滴入水中的黑墨，一霎晕染散开，纵使池水没有完全染黑，边缘处也丝丝缕缕地沾上墨丝。
“……喜欢。”宋疏月跟随着他的语句说出他想听的话。
喜欢什幺？她不知道。她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身后像是从背脊处扎根长出一缕一缕带着血肉骨髓的丝线，末端缠绕在他的指节。
提线木偶只知道主人想听她说喜欢，主人喜欢她说喜欢。
“…喜欢，哥哥……”
无自主意识的女孩如同一台被人缔造的精密机器，指令代码中只有两条信息，都是强制性的、需要遵守的——
1.喜欢哥哥。
2.永远不和哥哥分开。
得到回应的缔造者并没有露出满意的样子，脸色反倒有些冷，收起一贯的散漫和矜傲，附在她耳畔，一字一顿，“小、骗、子。”
*
宋疏月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她先是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件衣服，身处的也不是原来的房间。
再一个发现是当她坐起身时，床尾凳上那突兀显眼的一把匕首。
眼神触碰上的第一刻，关于昨晚的记忆也逐渐回笼。
记忆定格在宋听玉把玩匕首的那只手上，凌厉的尖刃与他修长骨感且苍白如玉的手并没有什幺违和感，反而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当时没有欣赏的想法，只觉他的手指和利刃毫无区别，都能轻易剖开她的心脏。
眼下只有她一个人，她抱着机不可失的念头手脚灵活地将那把匕首拿到手里仔细观看。昨天晚上夜色实在太深，看不真切，只知道它看起来很锋利。
视觉是第一位，刀刃是肉眼可见的锋利、冷硬，崭新。与刀把处深红的锈斑不同，刀刃干净得像刺骨寒冰，跟它所表现的锋芒一样。
触觉，刃冷柄冰，握在手里这幺久，还是冰冷的。刀柄的深红痕迹摸上去有些沟壑感，不是生来就具有的，而是外物所导致的。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宋疏月手上摩挲着刀柄，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昨天晚上的情形，仿佛又置身于那个情形，指腹的触感也慢慢与她触摸上宋听玉那道腕骨疤时所重叠。
指尖蓦地停住，身形也随之一滞。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墓园见到宋听玉时，他那道疤痕在腕上，在手背那处；而昨晚的触碰和感知的，却是在腕内。
他的手腕上曾戴着朱砂手串进行遮挡，朱砂手串……朱砂手串。
在她残存的关于他的记忆中，朱砂手串放置在阁楼中，理应与阁楼中其他物件一样，随着他消失在众人的记忆中和这诡谲现象一起消失。
和那些曾经是双份的，证明他存在过的物件，一同消失殆尽。
可是没有。
在鬼压床的那几天她进行反击时，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串朱砂，当时以为消失了，可后来被宋听玉送到了她枕边，甚至后来变成她的手铐。
这也就证明，朱砂手串不是他还未出事的时候存在的，而是在此之后，所以它并没有消失。
她的第一反应是，用它辟邪，就好像这是特地为宋听玉准备的，静静放置在无人的阁楼中，待人发觉。
宋疏月并不记得什幺这是时候得来的，没有日期，没有明确的记忆，只是在那一刻，无人知晓就起来的念头，我需要它……
她只记得这串朱砂来自云宁观，和后来的符咒是同样的来处。
还有金舟舟，不知道这个小道士知不知道自己消失了。
宋疏月反握住刀柄放在身后，一步接一步，脚步极轻地踏出房间，位置相反的疤痕，长势倒退的树木，反着算的时间。
长廊中，她反复念着，“反，退，反……”
脚步也跟着一步往前一步后退，反复着来回。
就在一瞬间，她未曾留意的一刻。
刀刃反射出一个针尖般大小的银光，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地折射进她的瞳孔，视线被锋利的亮光引导，转头看向三步后的一道门缝。
……这是，三年前家里布局中，陈咏的储藏室。
吱呀——
与环境不符的腐朽的、陈旧的开门声响起。
宋疏月擡眼望去，这里没有窗户，一丝光亮都照不进来。
只有两处闪着光亮，一处微弱的、频率缓慢的红光，和一处亮着屏幕的……手机。
她往前走去，匕首握得愈发紧。
闪红光是那支生病时医生建议用来记事的录音笔。
手机，也就是她一直用着的，三年后的最新型号的那款。
不该存在于现在的，不该在这里的。
她试探性拿起，指节用力到有些泛白。
上面的信息弹窗依旧是金舟舟那天所发的，推演出她和宋听玉双生命格且有灾祸发生的信息。
而最新的却不是这几条，那几句并没有显示日期。
一叶孤舟：这幺久不回我是出了什幺事吗？你还好吗？
一叶孤舟：唉服了我不能下山，急死我了。
一叶孤舟：对了，除了推演出的双生子和凶祸，还有一则八字冲天煞。
——是早夭命格。
一叶孤舟：但精确到分秒的推算中，拥有早夭之命的……
是你。
